春节是一年一度人口迁徙、信息充分流通的时刻。外卖基本停摆、滴滴打不到车对小城居民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离开了北上广深，我终于能扎实地体验到互联网公司在三四线城市的落地效果，原先采访中创业者提到的布局城市数字也都能在亲友的手机中找到答案。

我的家乡在湖北襄阳，人口560万。这里的人们可能不懂什么是互联网思维、不清楚O2O，但处处可以看到互联网对古城人民细小而微的改变。

什么科技产品对他们的生活影响最深？使用频率最高的App是什么？最令他们感到惊喜的产品是什么？过年七天，我窥探了20个家乡亲友的手机屏，选取了其中最有意思的5个。这里有他们真实的生活。

1.奶奶|我也想像你们一样

奶奶的手机屏

你很难想象科技对一个75岁老人的改变。

今年过年，奶奶再也不喊我早起了。她有了新宠——一个新的iPad Mini，我得以侥幸每天睡到自然醒。

与之相伴的，是每天清早固定的连连看“Ready Go”的游戏声，她迅速地学会了怎么打开游戏、准确地找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水果，然后点击、消灭。

她拿到平板已经七天，从刚开始不会玩，到现在已经打到40多关。40关有多难？我玩到眼瞎手抖，也没能在规定时间内消完，欠了个熟能生巧的过程。

有一天早上，她怕吵我睡觉，就把平板搬到了隔壁屋玩。早上“Ready Go”的魔音就像钟声一样，隔着房门，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第一次我教她如何将iPad静音，她又嫌玩起来不过瘾。第二次，又嫌iPad壳太硬了，不好按。

自然地，她慢慢学会了打开优酷看电视剧，如何在一集结束后打开下一集。老太太嫌网卡，就缓存下好了给她。一部名为《卧底》的手撕鬼子神剧，共36集，她不用3天就看完了。终于有了新玩具来打发她漫漫无边的老年时光。

奶奶照顾了一大家子，老年了拥有说一不二的家庭地位。平时生活里爱独来独往，微信外号“老佛爷”。去年给她买了一部大屏的红米手机后，她就像孩子一样学着怎么用手机。我不在家的日子，姑姑家的表弟代替我的职责，开始帮她申请微信，把手机调整成大字号的老年人模式。一老一少本来话不多，却在怎么玩手机的教与学中莫名和谐。

在上海上班的时候，奶奶先是发我语音，按不稳的时候，语音总是断，说话一截一截地；后来渐渐说话流畅了，每一秒都扎扎实实有信息量；慢慢地，老太太能发单独的文字过来，再后来是长长的一段。多半是天凉了、要照顾好自己、没事儿买点好的吃云云。

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字都是奶奶手写的，长长的一段就要花掉她一下午的时间。老年人日子原本悠长，花在了互联网产品上，就变快了。

这一次回家，老太太已经会把别人发的照片单独转发给我。这个过程她是拆解成5步完成的：单击图片放大、长按、发送给朋友、选择发送好友、点击发送。她大概练习了很久很久，总说自己手指头不灵活，点不准。后来不知道谁拿了支触控笔过来，速度就快了不少。

大年三十，她兴奋地通过手机与在东北老家的亲戚视频。这些我们习以为常的功能在她看来都是新鲜的、都值得尝试。她思想新潮、从来不催我结婚，只是爱默默地念叨：“我要是生在你们这个时代，也想像你们一样过。”

很幸运，她愿意跟随我们的时代。

2.表妹文文|每天直播1小时

文文的手机屏

表妹文文是个漂亮的95后小姑娘。2016年刚刚考上大学，第一年从小城市走出去，花花世界向她招手。

今年寒假见到她，姑娘出落得更美了。穿着露脚踝的短靴，看得我直哆嗦。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应用，像她活泼的性格。

不出意外，“美图秀秀”、“黄油相机”均是高频打开应用，她最近爱玩一个名叫snow相机的软件，给自拍加上各种老鼠和猫咪的扮相，然后几张拼在一起，做成新iPhone的屏保桌面。

漫长的寒假对她来讲必然是无聊的。年前的一天早上，她很早就来找我玩。在等我洗漱间隙，我听到她在自言自语、用襄阳话说些什么。是有男朋友了？

偶尔也有唱歌的声音响起，仔细听了下，她应该是唱了孙燕姿的《遇见》、苏打绿的《无与伦比的美丽》，还有一首薛之谦的《你还要我怎样》。What？现在的95后不是该喜欢掏粪男孩吗？

“你在干嘛？”

“在玩映客。姐，你快来打个招呼。”

还没等我反应，镜头就扭过来了。我披头散发，条件反射就往屋里跑。

一场大约1小时的直播结束后，共有300多人看她的直播。就算数据有水分，我还是不敢相信，在大年28的一天早上、在小城襄阳，真的有人会看文文唱歌。

从1月6号放假回家，文文受到大学朋友的蛊惑，就开始做直播了。好朋友在玩映客，她也不例外。半个多月不到，她已经赚到了116.78的映票，有一些是朋友捧场的成分。

文文赚到的映票

早些时候是要投些本钱进去的，文文会花钱给别人刷礼物，也学习别的主播怎么做。她一一给我比划，这个主播唱歌特别专业，她有个、十、百、千、万，40几万粉丝；那个主播特别会互动，你看，每次进一个新人，她就会打声招呼。头头是道。

“做直播有什么好处？”

“有人给你刷礼物啊！”她回答得干脆果断。刷礼物除了钱，还有朋友们的肯定，文文刚做直播不久，有一次刷上了襄阳市热门。那个曾经带她玩映客的好友给她发QQ，说“我在热门上看见你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家长，功利地质问一个孩子做一件事有什么好处。实际上，文文可能只是太无聊了。

文文做直播是认真的。她说想买网上专业的麦，唱歌效果会更好一些。有一天逛街，她的直播从KTV一直持续到出租车上，用的是自己的流量，文文也不心疼。每天坚持1个小时以上，她就会拿到平台给的奖励，并乐此不疲。有时候，文文真有点主播的样子。

只不过，文文妈妈现在依然觉得直播是不务正业，让她不要玩了。

3.王明|薅尽信用卡羊毛

王明的手机屏

王明是我的好哥们，88年，现在在汇丰银行工作。

王明的首屏极有特点，你可以看到，除了爱喝星巴克和叫外卖之外，他是个会薅信用卡羊毛的人。在我看过的所有人手机中，他下载过最多手机银行应用，这或许也与他的性格、工作都有关系。

吃饭时，他永远知道浦发周二在哪几家餐厅有折扣、看电影时总能抢到中信银行信用卡9.9元特惠、会因为折扣单独下一个亚航App。我不敢确定互联网是否真的改变了小城人民的生活，但确实，他的生活更丰富了。

最新的动态是，他开始尝试各式各样的理财工具。

“挖财之前我觉得很好用。但现在它的同步功能太差了。”王明向我抱怨，他开始将一系列记账程序转移到网易有钱。

“同步怎么差了？”

“我一般会设置把支付宝、信用卡的花销都同步到记账软件中。之前安卓机有个自动读取短信功能，但换成苹果后就得手动了。所以要个同步好点的。”银行业人士记账需要精确到每一笔。

“那你需要将所有支付软件权限开放给记账软件。”

“我懂，你担心的是安全问题对吧。按理来说，这种软件都会有风控的。”他愿意去尝试、转换不同产品。并以金融业专业眼光相信各种软件的风险控制。

与金融从业者严谨相一致的是，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下了5个时间管理应用的人。从简单的doit、番茄土豆，到极端的“不要玩手机了”，他的时间管理想必严谨又规范。

“不是这样的。”王明说，很多应用很难坚持用下来（这也是我从来不用时间管理软件的原因）。但给新员工培训时，他必须要讲解时间管理的重要性，自己也一直在找一款满意的时间管理软件。类似格志这种轻日记软件，他只是听到朋友介绍，觉得不错就下下来了，还没有开过。

未来，他的手机屏可能会更丰富。

4.园园|吃遍所有私厨App的女人

园园是某一线城市互联网公司公关，回到家，我们有无尽可吐槽的话题。提到对自己生活改变最大的应用，她说是私厨。

因为觉得食堂饭太难吃，外卖又不太干净，园园趁着2016年私厨兴起，开始尝试各种私厨软件。“最开始好像是用的觅食吃这种阿里烧饭的App，点着放心些。我们组中午有个小饭桌，而且现在很多App也开始提供企业服务了。”

最感动的时候，有次阿姨过来送饭，还送来了自家的番薯毛豆，园园觉得很有家常的感觉。有时候，来送餐的也不一定是年长的阿姨，也有年轻的妈妈。

园园手机上目前保留了三个常用的私厨App：觅食、吃几顿、回家吃饭。并把它们与Keep放在一起，美名其曰Case Study。

Case Study

她最早使用觅食，有一天觅食系统崩溃，园园才开始试吃回家吃饭。它界面优美、包装高级。

5人以上就能组局、人均20-30元，就能吃到阿姨做的热乎乎的饭，园园觉得这些App解决了自己的吃饭生活。这恐怕是很多白领在外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只好告诉她，私厨接下来可能会面临越来越严苛的监管问题。

5.小运|他把陌陌藏起来了

小运的手机屏

因为复读，小运比我晚两年工作。

小运的手机应用保守、苍白。所有应用都规矩地放在一个一个格子里，一屏结束所有应用，不像年轻人该有的状态。回答问题时，他也简单直接，用得最多的是微信、支付宝，常常刷微博。在微信上简单沟通时，我一度不知道话题该怎么接下去。

听说他马上就要去长安汽车工作，我们都很开心。出来聚会时，玩Hi了，我抢过他的手机。说，“你咋应用这么少？”

这时候，我发现，他手机不止一屏。陌陌赫然躺在最后一页。

“我几乎没怎么用过。”小运马上解释。

“不用解释，我表弟下了草榴，他还不是一样大大方方show给我看。”说着笑着，我发现无论唐岩出来做公关、说了多少次转型、陌陌靠直播亮出了多漂亮的财报，也改变不了小城居民对陌陌的固有印象。

另一位男同学也在不经意间跟我聊起了陌陌的话题。他的原话是，“你们大城市单身男女最喜欢的应该是陌陌吧。”

看吧，他还直接搬出了自己的使用体验：“同志喜欢blue、饥渴青年喜欢陌陌。我下过陌陌，我们领导都被搜出来了，知道得太多，心累啊。”我不说话，甩给他一个唐岩的采访链接。

看来陌陌的转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后记

回家之后，我前前后后采访了大约20位亲朋好友。多数人的回答简单平淡。我也终于相信，QQ在年轻人中称王称霸；微信改变了成年人的沟通方式；支付宝的线下支付确实让很多人减少了现金的使用。在一家KTV里，微信点歌惊现。

在聊天中，我多少看出了小城居民对互联网的态度。有人满怀信心、跃跃欲试，谈及改变滔滔不绝；有人不以为意。

没有人能精准地回答出，互联网怎么改变了人的生活。线上线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有个朋友的对话似乎能给出答案，他说，“我认为不是说哪个产品改变了生活，而是说整个互联网生态改变了人们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