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发文《规训与惩罚：说教一万次，不如老虎咬死人一次》时，其实已经听说了死者其实是逃票进入动物园的。但我没有就此进行讨论，因为我不认为会有人替逃票行为进行辩护，因为“不得逃票”也算是一种训诫，只是这个惩罚来得太重了一些，而且不是必须的。被咬死是意外，虽然意外的产生也是因为违反规则。

　　根据动物园方面的通报，“张某、李某某未买票，从动物园北门西侧翻越3米高的动物园外围墙，又无视警示标识钻过铁丝网，再爬上老虎散放区3米高的围墙（围墙外侧有明显的警示标识，顶部装有70厘米宽网格状铁栅栏）。张某进入老虎散放区。李某某未进入，爬下围墙。”这一消息，证实了死者张某确实是逃票进入动物园的。

　　于是，一位法学教授发了一则“不买票是因为穷”的微博。他认为：“打工男子给妻女买票，自己逃票，跳入动物园被老虎咬死。理中客们大言不惭，或‘劝人守法’，或声言‘绝不同情’。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钱谁逃票，豪女谁卖淫？美国人法律意识强吧？可因为贫富悬殊，监狱关押全世界最多的犯罪者。他知道给妻女买票，难道自己不愿守法？他穷！”

　　在我微博上，也有网友说：“你们知道雅戈尔动物园门票是130元一张吗？如果便宜一点，老百姓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翻墙逃票吗？”可是，看老虎不是刚需，如果觉得贵，大可不看，没去过八达岭野生动物园或宁波雅戈尔动物园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影响生活啊。2块钱的公交车票，不贵吧，也有人会逃票，不是因为买不起，因为觉得违反规则没什么后果，甚至因为逃票成功带来的成就感，还沾沾自喜：“我真牛逼，又坐了趟免费车！”

　　这位法学教授说“他知道给妻女买票，难道自己不愿守法？”这逻辑也是神了。我做律师十几年，一直在研究违法者的心态，他们有的是抱着侥幸，有的是投机主义，有的是为了破坏的快感，有的只是为了挑衅规则。3米高的围墙，顶部有70厘米的铁丝网，他妻女铁定翻不过去，如果能翻过去，他估计也带着一起翻墙了。如果墙再矮一些，翻墙再容易一些，也许更多的人愿意一试身手。就算动物园免费，也会有人嫌排队太长，走捷径的。

　　这个以身饲虎，绝对跟价格没有关系。动物园门票定价，是一个市场行为，理论上说，它可以定一千块，也可以免费，但定一千块，肯定鲜有人问津，免费则人山人海，因此有一个边际价格。这取决于动物园运营的成本、人工开支，毕竟不是公益事业单位，没有义务让你免费参观。定得适当高一点，才能控制游客的人数和质量。穷，也不是违法的借口。《长江七号》里有句台词：“我们虽然穷，但是我们从不撒谎，从不打架”。

　　我穷，买不起别墅，我就蜗居。我穷，我买不起路虎，我就坐地铁。我穷，买不起雅思兰黛，我就用大宝。难道我就因为想请美女吃顿大餐，我去抢银行？难道我想给儿子上贵族学校，我就去贩毒？我就算打工的，也不会在孩子面前去逃票，去翻墙，给他树立一个坏榜样。真花不起那点门票钱，我就陪他在家看《动物世界》。这位教授说“豪女谁卖淫”，这逻辑更有问题，穷女未必去卖淫，有钱的未必不卖淫，这卖淫的动机多了去了。

　　逃票，实质上是诚信的问题，是遵守秩序的问题。法学教授说“贫富悬殊”，这根本不是问题的实质。这个世界，永远都会有贫富不均，永远有弱肉强食，但这不是不遵守社会规则的原因，你穷你有理啊？你弱就全世界欠你的啊？你翻进了动物园，老虎不识字啊，也不认得你是穷人还是富人啊，吃起来味道都差不多。穷只是借口，不遵守规则才是根本！

　　这个社会总是有违规者，他们无视任何规则。他们随地吐痰，没人管他；他们插队，没人管他；他们坑蒙拐骗，没人治他；他们渐渐觉得这个世界的规矩都是可以挑战的，可以破坏的，是没有惩罚后果的，直到有一天他翻进了动物园……逃票事小，可折射的是对秩序的不尊重。或许是穷，但不是经济上穷，而是穷在思维，脑子里小算盘太多，大智慧没有。如果以讲诚信守规矩为耻，以投机取巧不劳而获为荣，你再土豪，也还是穷得只剩钱。

　　本文作者吴法天，法学学者。

　　来源：法天说法

责任编辑：张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