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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第四集

诛仙-第四集

第一章 古窟
四人好不容易才从堆积如山的蝙蝠尸体中走了出来,但都已是狼狈之极,身上沾满了污秽暗色的鲜血不说,便是气味也觉得恶臭无比。
他们四人都是青云门人,平素一向乾净,尤其是小竹峰的陆雪琪,更是生性爱洁,此刻情景,真比砍她三刀还要难受。
四人忙不迭地向远处走去,此刻都只想离那堆恶心的鳊蝠尸体越远越好。一口气走出了老远,来到一块还算平整的岩石上,四人拍打衣衫,整理多时,只拂掉了一些杂物,但那些蝠血痕迹,恶臭腥味,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张小凡等三个男人还好一些,但陆雪琪平日就冷冰冰的脸此时却更是如霜似雪,狠狠在衣裳上拂拭著,大力搓揉,看来不把这些恶心的东西从她身上弄走是绝不罢休。
只是这些血污似乎特别粘稠,很快的,齐昊、曾书书和张小凡都放弃了努力,只有陆雪琪依然白著脸不肯放弃。三个男人面面相觑,就算是最老练的齐昊现在神情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四人默然不语,只有陆雪琪皱著眉头搓揉衣服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几声呼啸,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天际闪现四道光芒,二黄一白一青,片刻之後,这四道光芒在他们前方落下,一阵闪烁过後,现出了四道身影。
左侧两人,却是两个和尚,稍後的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巨目,满脸横肉,不怒而威,若不是身著袈裟,只怕还被人以为是拦路抢劫的盗匪。
但站在他身前另一位出家人,却是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年轻和尚,与他完全不同,皮肤白净,目光明亮,一身月白袈裟,看去让人感觉有些瘦弱,却无论如何没有轻视之心。
右侧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俊俏,女的秀媚,站在一起极为般配,便如神仙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
这四人向青云门四人看来,见到他们身上血污,都是皱了皱眉,那年轻白净的和尚首先喧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请问四位施主可是青云门下?”
青云四人对望一眼,齐昊越众而出,回了一礼,道:“正是,在下齐昊,请问诸位是……”
那年轻和尚微微一笑,道:“小僧是天音寺法相,这位是师弟法善。旁边这两位乃是焚香谷的杰出弟子李洵、燕虹。”
身材高大的法善还瓮声瓮气地问候一声,但那焚香谷的李洵、燕虹却都是神情倨傲,微微点头,就算见过礼了。
齐昊眉头一皱,当下便不理焚香谷两人,向法相道:“啊!久仰天音寺法相师兄大名,被正道修真誉为千年罕见的人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过人!”
法相微微一笑,道:“齐师兄实在谬誉了,小僧资质鲁钝,唯恩师普泓不弃,授我真法,以期为天下苍生做些善事,却不敢与青云门诸位师兄相提并论的。”
齐昊大笑,连连摆手,道:“法相师兄太谦虚了,来,我为诸位引见一下我的几位师弟师妹。”说著将张小凡三人介绍给他们,张小凡随著他们见礼,但不知怎么,他觉得那法相在齐昊介绍他时,目光却似乎亮了一亮,多看了他一眼。
此时,从谈话开始就被晾在一旁的焚香谷李洵的脸色已经不大好看,待齐昊介绍完毕,他突然开口冷冷地道:“齐师兄,你们青云门一向自居正道领袖,道家真法独步天下,怎么今日一见,却个个是如此狼狈?”
青云门四人脸色都是一变,张小凡看著他一副眼高於顶的架势更是反感,眼角余光扫处,却见陆雪琪不知何时也停止了拂拭衣衫的举动,玉脸含霜,冷冷地看著焚香谷两人,但更多的却是与那叫燕虹的美貌女子对视著。
齐昊毕竟老於人情世故,心中虽有微怒,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呵呵一笑,道:“不瞒诸位,在下与同门三人昨夜到此,本欲查找那万蝠古窟,不料却碰上了无数鳊蝠……”
法相四人听到此处,脸色都变了变,那人高马大的法善瞪大了眼,粗声粗气地道:“唔,那就是在万蝠古窟里的无数畜生,凶蛮残忍,难对付的很。”
齐昊何等机灵,一听之下,便知面前这四人多半是早来几日,也碰上了这些令人头疼不已的家伙。他心思急转,却忽然听见身後曾书书一声长笑,走上前来,向那法善微笑道:“法善师兄,如此说来,你们也曾与这些吸血鳊蝠遇上了?”
法善点了点头,看来是个直性子,道:“是,那些蝙蝠数目太多,我们只好退走了。”
曾书书“啊”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我们昨晚也是遇到了那些蝙蝠,本想为民除害,不料从早杀到晚,任我们如何使力,却始终杀不胜杀,最後只能是把这些凶物逐回洞窟,但却也落得是一身污秽,唉!惭愧,惭愧!”
他回头看向齐昊,二人相视一笑,齐声道:“惭愧啊!惭愧!”
众人都变了脸色,不同的是焚香谷的李洵哼了一声,脸有不屑之意;那美貌女子燕虹倒似有些腼腆,但脸上也清楚现出了不信的样子。而天音寺的法相微笑不语,法善脸上却起了佩服之情,张小凡则是呆了一下,看了一眼那笑得灿烂无比的二人。
片刻之後,法相微笑道:“此次空桑山一事,我们三派长老本就要我们年轻一辈受些历练,如今人数已经到齐,不过青云门诸位师兄远来辛苦,不如我们先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再进万蝠古窟查探如何?”
这时站在旁边的李洵冷哼一声,道:“法相师兄说得有理,不然进去之後,又有人要找些藉口了。”
除了张小凡,出自名门青云的齐昊、曾书书与陆雪琪哪一个不是在各自一哌中受尽师长宠爱,哪一个骨子里没有一些傲气。
当下齐昊冷哼一声,道:“李洵师兄说得有理,否则以我现在疲累之身,到时还要救你,那可无能为力了!”
李洵显然没想到青云门下之人一个个也是如此傲气,他出身於焚香谷,自幼使得师长看重,修真道法,在同辈之中,除了少数几人,无一下远胜过其他平辈同门,由此养成了目空一切的自大个性,如何受得了这份气,当下脸色便是一变,盯著齐昊道:“如此说来,齐师兄修行远胜於我了,在下倒想讨教一番。”
事关师门脸面,齐昊身子一挺,便要走出,忽见陆雪琪突然从身後走出来,俏生生往场中站,冷冷道:“不劳齐师兄大驾,我来领教一下焚香谷的仙法罢。”
李洵忽地一呆,只见陆雪琪虽然一身血污,但一张玉脸上的肌肤却更是被映得洁白如雪,神情虽冷,凛然中却自有睥睨众生、飘逸出尘的清丽。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一时间竟是呆了一下。
与此同时,天音寺法相走了出来,含笑道:“诸位师兄,我等来此本是为了查探魔教余党,临行前想必各位师长前辈部已教诲过了,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在此意气用事,只怕回去不免受到责罚,再说本也是些小事,还是大家都退让一步,如何?”
李洵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仰首看天,虽然不说话但意思倒也颇为明显了。齐昊此刻心里想到临行前道玄真人的嘱咐,心下也有些後悔,正好趁机下台,便在後边唤道:“陆师妹,法相师兄说得有理,我们还是以和为贵吧!”
陆雪琪看了看众人,哼了一声,走了回来,看见张小凡正看著自己,目光在张小凡脸上扫了一眼,便独自走到一旁去了。
张小凡被她看了一眼,心里忽然上凉,说不出的感觉泛上心头。
只听法相又道:“既如此,我们就先行下山,到明日清晨再上山查探吧!”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自无异议,於是法相带路,众人跟著他御剑而行,来到离空桑山三十里之远的一个小山丘上,这里居然还有一湾清泉,正是青云门众人所需。当下众人在水边梳洗一番,又找了僻静处换过衣衫,这才走出来与法相等人见面。
陆雪琪是女儿之身,不太方便,换衣地方也找得最远,所以最後一个才走出来。众人看去,只见她梳洗过後,容光焕发,於原本清丽中竟是又添了几分娇媚,登时都是眼前一亮。不用说曾书书、李汹等人眼睛发光,便是那一直沉默的焚香谷燕虹,也多看了她几眼。
这八个当今正道三大门派最“优秀”的弟子围地而坐,谈论起来,张小凡从法相等人口中方才知道,空桑山“万蝠古窟”中的那些鳊蝠乃是当年魔教畜养的异种,凶蛮残忍、性好吸血,本为魔教帮凶,八百年前魔教在此地据点覆灭之後,仍有少数鳊蝠残存下来。
天长日久,居然繁衍旺盛,有了今日庞大规模,每出掠食,把这方圆五百里内搞得是全无人烟。
不过这些蝙蝠似是畏惧阳光,所以都只在夜间活动,白日都栖息在万蝠古窟之中,昨晚青云门众人便是碰巧遇上,若是白日上山,便可无事。
听到此处,曾书书皱了皱眉,向那法相问道:“法相师兄,那些畜生既然都在万蝠古窟之中,我们又如何进去查探?”
法相迟疑了一下,道:“据小僧这些日子观察,这些畜生在白日都只倒悬於古窟洞顶,并未活动,我们或可进去也不一定。”
曾书书哑然,张小凡却是忍不住道:“那就是说法相师兄你也没有把握了,说不定那些家伙看了我们进洞就扑了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法相向他看来,眼中似乎隐隐有什么光芒闪烁,但神态依然温和,道:“正是如此。小僧其实也没有十成把握,但师门授命,总是要去做的,不若也试上一试,大不了我们退出来便是。今日我与法善师弟还有焚香谷两位施主本想进去打探一番,没想到正遇上诸位,如此也好,人多好照应!”
“哼”,却是一旁的李洵又是冷哼一声,青云门四人同时向他看了过去,李洵却是丝毫不惧,只有当他看见陆雪琪的眼神望过来时,神情多少才有些变化。
齐昊不去理他,转头对法相道:“还有一事,请教法相师兄。”
法相道:“齐师兄请说。”
齐昊道:“三个月前,我青云门长门弟子,萧逸才萧师兄已经先行来此,不知各位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法相摇了摇头,道:“我们与焚香谷二位一起到此,并未见过萧师兄。”
齐昊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隔日,朝阳初升,张小凡等八人便来到空桑山上,但见满山荒芜,沙石满地,偌大一座山上,竟连普通的鸟鸣声也听不到,料想不是早做了那些凶蝠的点心,便是早巳迁移出了这座山峰。
法相等人早来数日,已经找到了万蝠古窟的所在。当下众人跟随,一路小心翼翼,终於来到了万蝠古窟的洞口。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半山洞穴,位在山阴背阳处,微微向下倾斜,只有洞口有些许光亮,再往里处便是漆黑一片。站在离洞口还有五六丈远的地方,众人却都感觉到洞里阴风一阵阵的吹出,拂过脸上,阴冷入骨。同时隐隐还有些沙沙声传来,似低语,似鬼哭,让人心头发麻。
齐昊又多看了那洞穴两眼,回头强笑一声,道:“如此,我们就进去罢。”
众人默然,法相点头道:“正是,不过此洞内危险难测,各位最好备妥仙器,以防万一。”
事关生死,众人都不敢怠慢,纷纷将法宝拿在手中,当李洵、燕虹与天音寺二僧看到张小凡拿出一根黑呼呼的烧火棍时,都是呆了一呆,神情错愕。
张小凡脸上一红,颇感尴尬,幸好在这个时候,陆雪琪在她天琊蓝光之下,冷冷说了一句:“走罢。”接著第一个向那漆黑洞穴走去,众人连忙跟上,这才解了围。
就在快进洞口,那股阴风越来越是阴冷的时候,法相似乎有意无意地靠近了张小凡,张小凡感觉出来,向他笑了一下。
法相报以微笑,同时低声道:“张师弟,前头艰险,你可跟在我的身後。”
张小凡一怔,却见法相已走入那黑暗之中,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看著众人都进了洞,也急忙跟了进去。
才跨进洞穴之中,没走几步,张小凡便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向下陷了下去,他大吃一惊,但还好只陷到脚踝处便停了下来。
此时众人已身处黑暗之中,不过各自法宝仙器祭起,散发出道道霞光,张小凡向脚下看去,脸色登时就苦了下来,原来脚下踩著的竟是极厚的鳊蝠粪便,恶臭不说,脚还陷在里面,那滋味说有多难受便有多难受。
他抬眼向前望去,见其他人多半也是相同的神情,尤其是两个女子,陆雪琪与焚香谷的燕虹,更是紧皱眉头,面色苍白。
张小凡摇了摇头,勉强定下心来,众人熟悉了这个环境之後,随之又向里面走去,此时,那如妖魔低语的沙沙声也同时大了起来,仿佛在遥远处,又似乎就在身旁,前後左右,到处都是。
就这般又走了三、四丈远,在最前头的齐昊忽然低声道:“慢!”
众人立刻都停了下来,只见齐昊的那柄寒冰仙剑缓缓升起,光芒渐亮,把前头洞穴照亮不少时,众人登时屏住了呼吸。
这是极大的洞穴,洞穴顶端离地极高,在寒冰仙剑白光照耀下,众人赫然看见在这山洞顶端密密麻麻地倒挂著无数黑色的鳊蝠,几乎根本看不到山洞的岩石。
而那“沙沙”声音,便是这些畜生摩擦低鸣所生。
黑暗之中,被白光照到的鳊蝠仿佛感觉到了不安,一只只活动起来,但并没有飞起,而是用爪子在岩石上攀爬著向黑暗处移去,有的乾脆就抓在同类身上。那些在黑暗中越发可怖的撩牙大口,令人惊心。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停了片刻,众人便都发觉,虽然这里的光亮在一片漆黑特别醒目,但这些鳊蝠似乎的确没有动静,不会袭击,发现了这一点,众人多少松了口气。
法相低声道:“还好小僧判断无错,诸位,我们继续前行罢。”
众人转头,又再向这恐怖古窟深处,更深沉的黑暗那端走去。随著众人行进的脚步,脚下的蝙蝠粪便越来越厚,而寒冰仙剑白光照耀之下,洞顶的鳊蝠竟似无穷无尽一般,越来越多,尖牙利齿,喃喃低鸣,都在身边呼啸。
若不是他们八人都身怀正道仙法,心志坚定,换了常人非发疯不可。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张小凡走在队伍中间,而法相却也始终走在他的身前,看著前边这个年轻的和尚一身月白僧袍上也染了几点污秽,张小凡忽然想起了普智。
那个在回忆深处的人,便是和眼前这个和尚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前方,忽然传来了齐昊轻微的一声呼喊:“啊!”
张小凡还没回过意来,便觉得脚下感受有异,竟好像是一脚踩到了硬地之上。
第二章 妖人
站在前头的法相低声念了一句佛号,片刻之後,一颗闪烁著庄严肃穆金光的圆珠从他手中祭起,起先这光芒还似依恋著法相,但随著法相法力催持,刹那间金光大盛,以这珠子为中心,金光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涌去。
张小凡站在原地,几乎错觉耳边“呼”的一声呼啸,金色的光圈便已掠过了他的身旁。
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都被映成了淡淡金色,同时心情一阵舒畅,纵有几分紧张之意,也在瞬间平伏了下来。偌大的一个空间,转眼间已亮如白昼,若不是怪石狰狞还有鳊蝠蠕动,几乎让人以为到了佛家胜境。
一向眼高於顶的李洵此刻却有了几分惊异,站在一旁讶道:“轮回珠!”
法相看了他一眼,道:“李师兄好眼力。”
李洵言语间却似乎对法相突然多了几分客气,道:“不敢,法相师兄你才是道行高深。”
张小凡此时藉著“轮回珠”的光芒,已然看清脚下的确已经踩上了乾净的硬地,抬头看去,只见在头上岩石洞顶,那些黑色的鳊蝠不知为何都消失不见了,但那“沙沙”声却分明还在耳边。
他又仔细看了两眼,这才发现,在身後的洞穴顶端,无数黑色的蝙蝠依然聚集在洞穴顶部,但就在他们数人脚踏的硬地之上,洞穴顶端的岩石,却有著一道红色细线划过洞顶,看那样子倒似生在岩石之中的脉络一般。
以这红色细线为界,无数的鳊蝠都聚集拥挤在外头,竟无一只越过红线,而脚下咫尺之遥,便也没有了外头腥臭的鳊蝠粪便。
法相看了看周围,沉声道:“此处古怪甚多,诸位切要小心。”
众人如何不知,但好不容易跺上了乾净地方,待查探过周围没有什么异样之後,多数人第一个动作便是整理身上衣服。
站在张小凡旁边的曾书书脱下鞋子,把里面恶心的东西倒出来,低声对张小凡道:“我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走在乾净的路上是那么舒服的事!”
张小凡笑了笑,迅速清理了一下,整个人也感觉舒服了些。
过了一会,齐昊见众人差不多都好了,便道:“走罢。”说著当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众人都跟了上去,很快的,随著他们的脚步向前,背後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在前方,黑暗恍如妖兽,张开双臂露出狞笑,欢迎著他们的到来。
黑暗中的一点光,缓缓前行。
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远,这个古老深邃的洞穴竟似毫无止境一般,虽然还一直很是宽敞,但曲曲折折,弯弯曲曲,除了大概是向地底倾斜之外,几乎让人分不清楚方向。
洞穴口那些蝙蝠的沙沙声早巳听不见了,在这片黑暗中,除了众人的脚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张小凡觉得周遭湿气越来越重,也不知道已是深入地底多深了。
法相祭起的“轮回珠”依然散发著金色佛光,照耀著众人,而在最前头的齐昊此时为了以防万一,也把六合镜祭了起来。
两样宝物交相辉映,就这般又走了一会,一直走在前头的齐昊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向後边人道:“慢。”
众人立刻都停了下来。
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一点声响。
“轮回珠”与“六合镜”的光芒逐渐都亮了起来,在众人眼前,前方洞穴,霍然开了两条岔路,幽幽深深,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仿佛如妖魔张开的大口一般。
而在道路中间,同时也是两条岔路的中心,竖立著一块足足有六人之高的巨大石碑,上面雕刻著四个血红大字。
天道在我!
焚香谷李洵哼了一声,怒道:“魔教妖人,也敢妄称天道!”
法相却皱起了眉头,向这石碑多看了几眼,道:“我来时曾听恩师普泓上人言道,八百年前魔教在此洞穴中的确有此一块石碑,但当时已被我正道仙人以大神通一剑斩开,今日再见,怎么却是完好无损?”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焚香谷燕虹突然开口道:“你们看那石碑下四分处,可是有一道断痕?”
她声音柔媚,听来竟是让人心中一荡,加上青云门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燕虹开口,心里都微感讶异。众人走上前仔细一看,果然见那地方有一道细微裂痕,斜斜向上,把整个石碑分为两半,裂缝处石头纹理呈现暗暗红色,但若不细看,决然是看不出来。
齐昊点了点头,对燕虹道:“燕师妹好细的心。”
燕虹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齐昊又看了那石碑两眼,转身对众人道:“既然这座石碑已被人修复,可见魔教妖人多半在此,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赵我们算是来对了。”
法相接著道:“齐师兄言之有理,眼下这洞穴中危机四伏,眼前就有一个难题,这两条岔路,我们该走哪一条?”
齐昊微一沉吟,道:“法相师兄,你刚才曾说令师普泓神僧曾对你提过此地之事,那他老人家可有提过这岔路?”
法相点了点头,道:“恩师的确说过,但他也是从上代祖师口中得知,据说当年正魔大战时,这两条岔路之後部有魔教妖人巢穴所在,至於如今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了。”
众人默然,过了一会,齐昊看了看本门其他三人,对法相等人道:“既如此,我看不如兵分两路,我青云门四人往左边岔路查看,法相、法善师兄与焚香谷两位往右边岔路查探,若遇上魔教妖人,便以长啸示警,如何?”
法相默然,虽然明知道这般分散开来并非好事,但山洞幽深,也不知这两条岔路有多远,万一走错再行回头,时辰上只怕耽误太多,而在场之人都是各派精英,未必不能自保。
当下他转头看了看焚香谷李洵、燕虹,见他们二人并无异议,遂道:“那就依齐师兄所言,诸位千万小心。”
说著,他有意无意又看了张小凡一眼。
张小凡心里一动,觉得这法相师兄似乎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但脸上还是报以微笑。
齐昊点了点头,向法相等人一抱拳,便带著张小凡等三人走进了左边岔路,没走几步,身後的光芒转了一转,也渐渐消失,看来法相等人也进了右边岔路。
齐昊走在最前头,把六合镜祭起,催发仙力,六合镜淡黄光圈洒下,把四人罩在当中。
这一条岔路比之刚才一路走来的洞穴,便显得窄了许多,同时两边岩石突兀,尖锐丛生,张小凡一不小心还差一点挂了彩。唯一相同的便是周围永恒的黑暗,在这里,竟似乎从未有过一丝光明。
青云门四人都没有心情说话,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齐昊,更是全神贯注,防备著前方未知的危险。
这一走,又是许久,以至於张小凡心里都不禁怀疑,就算自己这边遇上了魔教妖人,发出长啸,但法相师兄那里能否听到还真是一个问题。
便在此时,异变突生,众人行进的过道中,仿佛永恒黑暗宁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唔唔”鬼哭声,震耳欲聋,闻之心惊。
四人大吃一惊,齐昊刚要开口提醒,便是身子一震,只见从四面八方无尽黑暗之中,亮起各色异芒,同时冲向过道中四人所在,打在了六合镜光圈之上。
这力量之大,就连六合镜也是一阵摇摆,齐昊更是身子剧震,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连忙定下心神,加力护持。
鬼哭之声越来越大,直听得人头昏眼花,曾书书、陆雪琪和张小凡将齐昊护在中央,只见无数道光芒被六合镜反震回去,在空中转了个弯,竟又是狠狠折回再次冲来,黑暗中,竟不知藏匿著多少敌人,在空中,也不知道飞舞著多少法宝。
齐昊面色苍白,双手紧握法诀,虽然在外界法宝围攻之下,但六合镜还是逐渐稳定了下来,光圈渐盛,就在青云门众人将要松一口气时,张小凡忽然发觉脚下坚硬的土地竟然动了一下。
他心念一动,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曾书书急呼一声:“小心,脚下有……”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竟然压过了漫天呼啸,刹那间众人只觉得山摇地动,一股大力从脚下霍然涌出,将地面炸得支离破碎不说,青云门四人更是各飞东西,六合镜能护周围,却防不了脚下,这一下突发难於内部,登时光芒四散,落回齐昊飞出的身影之上。
在黑暗中无数道光芒呼啸而过,仿佛发出得意洋洋的狂笑,分别向分开的四人冲了过去。
张小凡站位靠前,被那股大力从脚下一推,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向前飞去,但他究竟在青云门修行多年,惊而不乱,把早巳拿在手中的烧火棍往胸口一放,那股熟悉冰凉的感觉游遍全身,“烧火棍”在半空中发出淡淡玄青光彩,正对著後方紧紧追来的数道光芒。
片刻之後,其中一道暗红光芒当无冲到面前,张小凡顿时闻到一股血腥气味,几欲呕吐,赶忙屏住呼吸,驱动烧火棍,玄青光芒涨起,抵住了那道暗红光芒,在烧火棍光芒之下,不知怎么,那道暗红光芒突然黯淡了许多。
黑暗中不知名处,忽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惊疑声。
就在这时,另两道一黄一灰的光芒也冲了过来,一起打在了烧火棍上。张小凡藉著光芒,这才看清,刚才那道暗红光芒乃是一把暗红小又,上有浓浓血痕,而黄光是一柄三尺长的宝剑,灰光却大是古怪,是一颗巨大的不知名的野兽獠牙!
张小凡身子还在半空,本已稳住,不料被这三件法宝冲撞,虽然有“烧火棍”凌空抵住,但巨大之力竟是把他整个人向後直直推了过去,再也控制不住,重重打在旁边石壁之上,直陷了半个人进去,石屑横飞。
张小凡眼前金星直冒,後背痛入心腑,但知道这乃是生死关头,拚命咬牙忍住疼痛,落到地上,眼见那三件索命物在空中一个转弯,又是恶狠狠冲了下来。
黑暗中,也不知道那些控制法宝的人身处何方?
张小凡左支右拙,握紧法诀一声呼啸,烧火棍御空而上,在半空中与冲来的黄色飞剑、野兽獠牙对撞,一声巨响,各自震开。
另一道疾追而至的暗红小叉收势不及,轰隆一声打在他刚才站立之地背後的石壁之上,碎石乱飞,竟是在石壁上打出一个大洞来。
而此时灰色獠牙又是追回,当头砸下,闪著寒光的牙尖在黑暗中特别醒目,看它声势,张小凡不想也知道这古怪法宝砸到自己身上的後果。
张小凡紧咬牙关,双手虚空划下,烧火棍物随意动,青光一闪,出现在头顶撞上那颗撩牙,半空之中,只听闻一声低低闷响,那獠牙之上赫然现出了一道裂痕。
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叫,大有痛惜惊愕之意。
只是张小凡根本来不及回味这一点点可怜的喜悦,黄色飞剑转眼间又已冲至面前,张小凡不及反应,额头出汗,危急间大叫一声,双手一震,整个人向上飘起,溶入烧火棍玄青光芒之中。
黄色飞剑竟是丝毫不留余地,在半空中一个拐弯,从脚底又是冲了上来,上有獠牙,下有飞剑,张小凡全身微颤,再也不及多想,身子缩起,口中诵咒,烧火棍青光大放,将他团团包住。
“轰”,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大响分别在张小凡头顶脚下响起,敌人两件法宝倒冲而回。烧火棍在空中一阵颤抖,张小凡大口喘息,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片刻幻觉之间,他几乎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到烧火棍裂为碎片。
不过幸好,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烧火棍虽然难看,但居然强硬之极,完好无损;看那飞剑獠牙,光芒黯淡,多半受损。
不过话虽如此,烧火棍受此重击,腾起保护张小凡的青光便也散了开去。
张小凡大喜,正要召回烧火棍,忽然间肩头剧痛传来,半身乏力,脑海中一片空白。低下头去,他只看见胸肩处竟赫然冒出了一把暗红小叉,穿透而出,殷红鲜血喷涌不止。
竟是刚才那把暗红小叉,趁著张小凡懈怠之机,偷袭重创於他。
张小凡只见那小叉之上,原本暗红的颜色此刻竟似乎亮了起来,仿佛闻到了血腥味苏醒一般。
他低低呻吟了一声,本想伸手拔开小叉,忽然之间,随著暗红小又上血色痕迹的加深,一道黑暗中的阴影仿佛无中生有一般,从这小叉上腾起,随即紧紧附在了张小凡的背上。
这暗红小叉的主人看著竟是寄生在这法宝之上的。
张小凡只觉得头晕目眩,无力甩开身後妖人。而伤口处除了疼痛,此刻还传来了麻痒感觉,只怕多半上边还有剧毒。
他眼角余光看去,却看不到身後那妖人脸貌,只看见他紧紧抓在肩头的一双手,乾枯污秽,腥臭难当。
远处,传了一阵狂笑,而在背後,也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青云门的臭小子,这是你们自寻死路,乖乖地把精血给我吧!”
张小凡还来不及反应他话中意思,便从他动作中明白了,只见那阴影中的妖人竟是张开大嘴,一口咬在张小凡左边脖子之上,大口吸血。
与此同时,那把暗红小叉竟是更加明亮,仿佛也在喝血一般。
张小凡恐惧之极,但觉全身血液都向喉咙而去,身子有轻飘飘的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都缓缓散去一般,就连在半空中的烧火棍他也无力支持,掉了下来。
此情此景,恍惚之间,他忽然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一个幽谷之中。
那一个噩梦里头!
烧火棍从他头顶掉下,落在他的面前时,发出淡淡青光,像是召唤著什么。张小凡一把抓住,顿时只觉得烧火棍上那股冰凉感觉汹涌澎湃,如狂怒一般。
他身上的血液不停流出,被那妖人吸食而去,张小凡此刻再也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只是奋起全身最後一丝气力,如困兽之斗一般,把闪烁著青光的烧火棍用力向身後那妖人插去。
烧火棍平钝无锋,但此刻竟视那血肉之躯为豆腐一般,势如破竹地插了进去。
背後那妖人身子一颤,停止了吸血,似是不能置信,转过头来看著张小凡,张小凡也同时看到了他。
冥冥中,仿佛九幽妖魔的低低冷笑,又似黑暗中谁的心跳,张小凡握著烧火棍的手,感觉到了一波一波的心跳声,像是血脉的流动,又似妖魔的欢呼!
暗红小叉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後边,无尽的黑暗冲了过来。
在黑暗吞没张小凡与那妖人的那个瞬间,张小凡在半昏迷的神志下看到了一幕他一生也忘却不了的景象。
那个妖人原本皱纹横生但依然饱满的脸,在片刻之间乾瘪下去,血肉化为枯皮,附在骨头之上。
下一刻,黑暗包围了他。
失去的重新得到,源源不绝的力量从烧火棍棒身传来,溶入了他的身子。
张小凡重新清醒,却怔在当地,肩头的伤依然疼痛,但喷涌的血却已经在那未知的力量作用下止住了,但对这个少年而言,此刻竟全不曾注意到这些。在他脑海之中,只翻涌著这样一个念头: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第三章 怪目
後方远处,呼啸争斗声不绝於耳,光芒闪烁,显然青云门三人正与黑暗中的其他妖人激烈厮斗,但在张小凡这里,却突然陷入了一片怪异的安静。
张小凡怔怔出神,但暗地里黄色飞剑与灰色獠牙的主人却是亲眼目睹了刚才怪诞的一幕,吃惊过甚,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野狗,我没看错吧!姜老三吸人血,怎么好像反被人给吸乾了?”
黑暗中另一人粗声粗气道:“见鬼了,青云门居然也有人会练这‘吸血大法’,这家伙难道是我们仙教门下弟子不成?”
原先说话那人“呸”了一声,但过了一会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恼道:“不行,这家伙来历古怪,一定要问个清楚!”
两团光芒在张小凡面前亮了起来,逐渐现出两个身影,张小凡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连忙抛开杂念,凝神对敌。
光亮中,黄色飞剑与灰色的獠牙各自飞回那两人手中,左边一人接著飞剑,是一瘦高男子,面貌削瘦,鹰钩鼻小眼睛,眼里黑白分明,闪著凶光。
旁边一人却更是古怪,张小凡一看之下,立时就吃了一惊。
只见他个子也颇为高大,但样子极怪,眼皮下搭,鼻子突兀,耳朵向上,嘴唇殷红,一只舌头看来颇长,不时伸出口来,看去倒是很像一只狗。
那颗灰色獠牙此时飞回到他的手中,张小凡立刻下意识地想到,这不会是哪只大狗的牙齿吧?
那被叫做野狗的人见张小凡看了他就转不开视线,眼中大有惊奇之意,大怒,喝道:“呔!你这小鬼,为何盯著你野狗道爷?”
“野狗道爷?”张小凡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原来这野狗样的人身上居然是一件黑不溜秋的道袍,看来还是相青云门同一个信仰宗派,只不知往上追溯三千年会不会有些渊源。
自称野狗道人的那人见张小凡明显有轻蔑之意,更是恼怒,道:“小鬼,道爷我在问你如何杀死了吸血鬼?”
张小凡一呆,道:“什么吸血鬼?”
旁边那高个怒道:“不就是你背上那个!”
张小凡这才记起自己还背著那个尸体,登时觉得脖子上凉丝丝的,大惊跳开,把那尸体甩下。
“砰”的一声闷响,那已变做皮包骷髅的家伙掉在地上,张小凡看在眼里,一阵恶心,扭过头去。
野狗道人和高个男子目光在那骷髅上看了一眼,随之互相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疑之意。吸血大法残忍诡异,虽然厉害,但对己身损害却也是极大,练了之後便人不像人,鬼不似鬼,他们虽是魔教中人,一向也都敬而远之,但对这神秘功法还是略知一二。
而眼前横尸地下的此人,号称吸血大法唯一传人的吸血鬼转眼间却被人吸乾了全身精血。
据他二人所知,这功力不消说远远胜过这死了的吸血鬼姜老三,便是连那传闻中的吸血老妖,只怕也未必有这等道行。
但看眼前这青云派小子,却无论如何没有吸血门下那种怪戾之气。
野狗道人看了张小凡一眼,道:“你可是吸血老……老前辈的门下?”
张小凡一愣,道:“什么吸血老前辈?”
野狗道人狗嘴一张,老长的舌头在外转了一转,张小凡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青云山上大竹峰的那只大狗大黄来了。
正在他转念之间,忽然间听见洞穴後方传来一声尖啸,飞剑闪烁,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摔了出来,血流满面,在地下挣扎了几下,眼看是活不了。
张小凡忽然醒悟,同门伙伴正在殊死搏斗,自己却在这里与这些魔教妖人说话,真是糊涂,当下立刻腾身而起,就要过去相助。
野狗道人和高个见张小凡身形忽动,都是一惊,以为他突起发难,连忙戒备,但只见张小凡身子才动,却忽然龇牙咧嘴的掉了下来,半跪在地上,直吸凉气,额头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原来张小凡心急之下,竟忘了那把暗红小叉兀自还插在他的肩头血肉之中,这一下身形移动,立刻疼人心脾,生生又落了下来,原本暂时止住的血,此刻又从被扯动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见此良机,野狗道人与那高个如何肯错过,宁杀错不放过,二人眼中凶光泛起,手中飞剑与撩牙又再度亮起光芒。
但就在此时,忽然从後方传来一声清脆啸声,在黑暗里各色杂光之中,一道灿烂夺目的蓝色光芒霍然亮起,耀眼辉煌,登时把所有各道光彩都压了下去。
蓝色光芒之中,只见“天琊”傲然出鞘,在它身後半空之中,陆雪琪风姿绝世,凌空而立,全身衣衫猎猎而动,随风飘舞。
在野狗道人和那高个目瞪口呆中,天琊神剑蓝光暴涨,幻化出巨大蓝色光剑,向黑暗处斩下,立时有多道杂色光芒飞起抵抗,但一接触到巨大而纯净的蓝光便灰飞湮灭。
只听得怪叫连连,五、六条人影从阴影处跳了出来,“轰隆”一声,蓝色光剑斩在石壁之上,碎石乱飞,威势惊人。
跳出来的几人几乎个个都挂了彩,与此同时,齐昊寒冰剑的白色光芒也亮了二兄,陡然从斜剌里冲了出来,剑芒过处,数个魔教徒众都成了冰棒。随之而来的曾书书御剑如飞,将之一个个打得粉碎。
张小凡身前的那个高个子与野狗道人对看一眼,同时舍下张小凡冲了上去,黄色飞剑与灰色撩牙同时祭起,抵住了齐昊与曾书书的攻势。
他俩的道行看来在魔教众人中胜出一截,立刻便挡住了齐昊等人的攻势,但二人心中却是一起叫苦。
他们昨晚偷窥到齐昊等人被蝙蝠袭击一幕,才在这古窟深处设下埋伏,突起发难破去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六合镜”光圈护罩,然後再把这四个青云弟子各个击破。
这个谋划倒的确如期完成,不料这些青云弟子道行竟是出乎意外的高,难以对付。
此次埋伏,魔教方面本是以野狗道人和高个男子以及吸血鬼姜老三为首,他们也是看出张小凡似是四人中最弱一人,这才约好三人一起发难,意图迅速解决张小凡,再分头对付其他三人。
不料事态诡异,张小凡虽然受伤,但吸血鬼姜老三却莫名其妙地反被人吸乾精血而亡。
此刻他们虽然暂时抵住齐昊与曾书书,但一旁还有一个御著蓝色奇剑的美貌女子,身後那臭小子虽然受伤,但大是古怪,万一那二人一起上来,情况便大大不妙。又斗了两个回合,眼见陆雪琪连伤了几个魔教徒众,正回过头来,野狗道人当先大叫:“跑!”
在他身旁的高个与他心有灵犀,与他同时撤回法宝,附身上去,刷刷两声,化做两道异芒向洞穴深处逃逸而去。其他魔教徒众看了,一声惊叫,四散而逃。
齐昊当机立断,喝道:“追那两人。”说著御剑而起,直追而去。
曾书书紧跟而上,陆雪琪蓝色天琊光芒一转,正要追去,忽然又想起什么,正欲回头,却忽然看见张小凡御著闪烁玄青光芒的烧火棍腾空而起,肩头血流如忽然,在他们前方远处出现了一丝光亮,野狗道人和高个子立刻向那里全力飞去,齐昊等人紧追不舍,张小凡跟在他们後面,只觉得肩膀的疼痛渐渐退了去。刚才他强忍剧痛拔出小叉,居然也能跟了上来,连他自己也颇感意外。
他此刻肩头虽然痛,体内却是气血活络,仿佛有一种使不完力气的感觉,但一联想到刚才那幕,一想到那野狗道人所说的“吸血”二字,他的心就冷了下来,寒入骨髓。
前方那点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六人如离弦之箭,向那光亮处冲了过去。
那光明,如在黑暗中陡然绽放的妖异之花,照亮了人们眼前。张小凡随著众人跃入光明,眼前一亮,登时便是为眼前情景大吃一惊。
原来刚才他们最後追逐的地方是一条宽敞而笔直的通道,在这通道外边,竟是不可思议的一个巨大空间,头顶百丈之高方才是岩石洞顶,而脚下十丈处就是地面,前方不远的地面上,赫然立著一块发射著强烈光芒的巨石,照亮了整个空间。
但最令人惊讶的,却不是这块巨石,而是在这巨石背後,光亮深处,却是一道豁然而开的巨大深渊,这块巨石散发的光亮照亮了石洞穹顶,却似乎无法深入它身後那深渊半分,从空中看去,漆黑一片,竟连这深渊的另一端也无法看见,只有一片死气沉沉、阴森森的黑暗。
那块巨石前面,此刻站著三个人,一个是满脸胡须的大汉,一个是颇为美貌的少妇,还有一个则是脸色苍白,身著白衣的青年,满脸邪气。
野狗道人与高个同伴落了下来,站到巨石前面。齐昊看在眼里,见那些人个个身貌奇异,不敢大意,招呼同门,在离那巨石下众人五丈处落了下来。
张小凡站定,放眼看去,只见那块奇异发光巨石上以古篆龙飞凤舞刻著三个大字:死灵渊!
看著青云门四人落了下来,站在巨石下的几人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皱了皱眉,道:“野狗,刘镐,你们也太过差劲,遇上几个青云的小辈,竟然狼狈成这个样子,还把他们引到这死灵渊来!”
野狗道人狗脸一红,正欲分辨,站在那大汉身後的一个中年少妇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尖声道:“姜老三呢?”
野狗向青云门众人处看了一眼,道:“死在他们手下了。”
“什么?”原本稳如泰山的这些人纷纷动容,不过似乎不是为了青云门众人道行高深可以杀了姜老三。
只见那少妇怔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一下吸血老妖追究起来,我们可不好交代了!”
那满脸胡须的大汉沉吟一下,转过身子看向青云门众人,口中道:“那我们拿下这几个青云小辈,到时侯交给吸血前辈,也就是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齐吴见他们一个个如此托大,更是小心,低声对身後三人道:“这些人看来就是魔教在此的主脑人物,只怕道行还在刚才那几人之上,大家要小心应付。”
张小凡应了一声,转过头,忽然看见陆雪琪的目光扫过了他肩头的伤口,他微微一怔,陆雪琪随即便把目光栘开。
这时,那大汉走上一步,向著青云门众人道:“我劝你们几人还是束手就擒吧!免得等会我们出手,你们就要碎骨断筋,受皮肉之苦!”
齐昊哼了一声,还未说话,便听身後陆雪琪冷冷道:“妖魔小丑,还敢猖狂,今日便是你等死期。”
齐昊与曾书书同时击掌,道:“陆师妹说得好,正是如此!”
那大汉脸色一变,面如寒霜,冷然道:“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也未见他如何动作,只是把眼往四人处瞪了一眼,张小凡正自凝神戒备,忽看见那大汉本来正常的双眼中,右眼突然变大了一倍,转为赤红之色。整个巨眼显在他脸庞之上,又是可怖又是滑稽。他心里正奇怪处,突然间那大汉的赤红巨眼中竟射出一道红芒,疾射而至。青云门众人看他模样古怪,早就留了心,齐昊立刻祭起寒冰仙剑,“卡卡”两声,在身前结了两道冰墙。
不料那红芒竟似含了凶煞之力,片刻後打在冰墙之上,瞬间就在冰墙上熔了个小洞直穿而过,无声无息却是势如破竹一般冲了过来。
齐昊大吃一惊,来不及再行反应,立刻把寒冰仙剑往众人身前一挡,红芒打在寒冰仙剑之上,闪了两闪,就在寒冰仙剑白色光芒之中消失无踪。
但齐昊却是身子一颤,瞄见自己寒冰仙剑之上,原本纯白的剑身此刻居然有一小块染上了淡淡暗红之色。
寒冰剑剑身轻颤,似是受了邪物侵害,齐昊看著心痛无比,其实修真之人,哪一个不是把自己的法宝看得极重。
但此刻容不了他多想,那道红芒刚刚消失,远处那大汉赤红巨目中又发射出一道红芒,疾冲而至,在与那两道冰墙相撞时,同样是无声无息就破了两个洞且势头丝毫不减,击向四人。
齐昊眉头紧皱,寒冰剑闪烁白光,凌空迎上,转眼间就把那红光消於无形,但寒冰剑身之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远处,那大汉一声不吭,赤红巨目中如发箭一般,不断射出红芒,速度极快,转眼即至,齐昊一一挡下,但眼看著那暗红之色越来越多,寒冰仙剑的白光也逐渐黯淡。
旁边三人都看出不好,曾书书第一个冲了出来,御起他的法宝仙剑“轩辕”,正欲从旁冲上,不料那大汉只把头微微一转,赤红巨目中又射出一道红芒向他而来,曾书书躲闪不及,只得把轩辕仙剑凌空祭起,挡住这古怪红芒。
半空之中,轩辕仙剑泛起淡紫光辉,立刻把那红芒消了去,但剑身之上,却也一样如附骨之锥般出现了一道红痕,轩辕仙剑立刻发出了一阵低颤。
曾书书只觉得剑身上陡然传来一股煞气,竟似欲侵入体内,但还好隔了老远,威力不强,而轩辕仙剑本身上也立刻腾起瑞气抵消了这股煞气。
只是就此他却无法再进一步,看著远处那大汉只是悠闲地站在原地,微微摆头,那只赤红巨目不断发射红芒,就把齐昊与曾书书二人钉在原地,不得寸进,而且随著那红痕渐渐多了起来,二人更是感觉仙剑上传来的那股煞气越来越重,并且以仙剑剑身为媒,缓缓向他们二人身体侵来。
第四章 死灵渊
张小凡眼看著他们二人陷入困境,立刻也冲了上去。那大汉看在眼里,头颅微转,又是一道红芒射出,向张小凡冲了过来。
张小凡无路可退,虽然把齐昊、曾书书两人样子看在眼中,但事到临头还是无法可施,只得硬著头皮祭起烧火棍,迎了上去。
半空之中,红芒与散发著淡淡玄青光芒的烧火棍碰到一起,转眼消散,张小凡只觉得空中一股大力传来,身子抖了一下,其他的倒并无异样感觉。
他连忙向烧火棍上看去,却见黑呼呼的烧火棍上居然一如往常,不见红痕。
虽然烧火棍还是一样难看,张小凡却是大喜过望,连忙往前踏了一步。
但在远处的魔教诸人却都是吃了一惊,纷纷往这里看来,那大汉“咦”了一声,巨目中又是一道红芒射来。
烧火棍迎了上去,青红两道光芒在空中相撞,片刻之後,红光消散,烧火棍抖了一下,但依旧安然无事。
张小凡放下心来,心想自己这烧火棍难看归难看,但俗话说人贱命硬,看来这法宝多半也是一样,两位师兄的仙剑漂亮尊贵,却不如自己这低贱之物来得硬朗。
他心里这般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脚下却是没停,缓缓向那大汉处逼去。
此时那大汉原本轻松(不过因为有个恐怖巨目在脸上,轻松也成了恶心)的神情已化为乌有,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看似最弱的张小凡身上,在齐昊与曾书书处只是隔一段时间放一道红芒,挡住他们前进,而对张小凡则是“飕飕飕”连射不止。
每道红芒闪过,虽然看得出张小凡明显招架吃力,但那黑呼呼的棍子就是不受其害,而红芒上所带的凶煞之气,似乎对这少年也无影响。
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就这么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
转眼之间,那大汉额头上已微微有汗,在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费尽三百年心血修炼而成的“赤魔眼”,对那些仙家重宝都有奇效,为何竟对这看似普通的烧火棍无能为力?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赤魔眼固然威力极大,以其凶煞血腥之气打在齐昊等人仙剑之上,的确可以污秽仙气,并以剑身为道,慢慢将煞气逼入他们体内,一开始就处於不败之地。
但张小凡看似难看的烧火棍,却是当年魔教至凶之物“噬血珠”和大竹峰後山幽谷中不明来历的黑棒,以张小凡精血为媒熔炼而成。
若是单论煞气,单是“噬血珠”就不知胜过了那“赤魔眼”多少倍,何况还有与“噬血珠”凶气不分上下的无名黑棒。
这两件大凶煞之物熔为一体,彼此牵制,凶煞之气反而内敛,又有张小凡精血蕴含其中,故只有张小凡能催动於它,也是因为这样,才能瞒过了青云门诸位前辈长老,张小凡才在鬼门关上转了回来。
此时此刻,那大汉欲以赤魔眼发出红芒来攻击烧火棍,自然便是无功而返。
这还是张小凡年少无知,身怀重宝而不自知,若换了是千年前那个魔教老祖宗黑心老人,单凭一颗噬血珠,只清舞弄几下,便能把这大汉吸得血乾肉瘪,只剩下一颗赤魔眼在他尸身上滴溜溜打转了。
只是在场之人,绝无一个可以想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那大汉正在凝神对敌却依然阻止不了张小凡一步一步缓缓走近时,从一开始就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的那个满脸邪气的青年忽地冷笑道:“年老大,你的赤魔眼中看不中用,连几个青云小辈也对付不了,亏你刚才还如此训斥野狗,我看不如把你这宗主位置让与我算了。”
大汉与一旁的少妇脸色都是一变,那美貌少妇首先皱眉道:“林锋道友,此刻正是大敌当前,你怎么还说出如此话来?”
那满脸邪气的林锋斜斜向青云门众人这里看了一眼,看到陆雪琪时还特意多瞄了一眼,然後冷笑道:“这些黄毛小子也算大敌,那我们炼血堂还凭什么在仙教圣门立足,还谈什么恢复千年前黑心老人前辈创下的大业?”
那姓年的大汉发出一道红芒射向张小凡,暂时止住了他前进的脚步,然後向林锋怒道:“你除了夸夸其谈还会什么,不若你也上来试试?”
林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诡异笑容,道:“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著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描金扇子,对著自己扇了扇。
青云门众人都听到了他们对话,对这满身邪气的青年都多了几分警惕。
但过了半天,却见这青年只是不急不缓地摇著扇子,意甚潇洒却是纹丝不动,都是愕然。
莫非这林锋真的只是会夸夸其谈而已?
那年老大却更是被他气了半死,怒道:“林锋,你若没本事就站到一边去,这些青云小辈我自能对付,不用你在一旁冷言冷语,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本事?”
那林锋脸色一变,冷哼一声,道:“我本是不想与你联手,胜之不武,但如今不露两手,你还以为我骗你不成?”
说话间随手一抛,将手中那把描金扇子抛到空中,整把扇子在空中发出淡淡金光,刷的一声,打了开来。描金扇面之上,以工笔画法,画著一山、一河、一大鹏,笔法细腻,栩栩如生。风起,云涌,雷鸣,电闪。
这里本是地底深处,古窟之内,本不该有此异象出现,但此刻青云门四人眼前耳边,竟都有此景象出现。
正惊骇处,忽然间一声巨响,只见那把宝扇在半空中一阵颤抖,片刻之後,那扇中画里的大山竟生生栘了出来,见风就长,轰隆声中竟长成百丈之高的山丘,几乎将这庞大空间都塞满了,然後如泰山压顶一般地向青云门四人压了下来。
张小凡大惊失色,但见这巨物当头压下,根本无力相抗,哪里还顾得了许多,全力一蹬便向後飞去,眼看著大山压了下来,他却还有半截身子在里头,就要被压成两半,忽然後领被人一拉,硬生生给拉了出来。
张小凡回头一看,却是齐昊救了他一命,在这生死关头,他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苦涩,但还是低声道:“多谢齐师兄。”
齐昊哪里会想到这小子心头所想,满脸严肃只微微点了点头,他刚才站位稍後,退得也快些,眼见张小凡正好就在身边,顺手就拉了他一把。
只是眼前这突然而出的巨大山丘却是让人头疼之极,只见这山丘轰然压下,顿时间地面剧震,石壁颤抖,就连百丈以上的岩石穹顶竞也纷纷落下如雨碎石,威势之大,令人心惊。
曾书书也退了回来,但却是满脸惊愕,愕然道:“山河扇!这是碣石山风月老祖的看门法宝,怎么会落在这人手上?”
众人都是一惊,张小凡倒还罢了,但齐昊阅历颇广,知道这风月老祖乃是东方碣石山上清修的一个有名修真,道行高深,在修真道上颇有名气,平素行事在於正邪之间,并无大恶且与世无争,所以正道邪道都没去招惹此人,没想到这个青年居然会身怀风月老祖的看家法宝出现在这些妖人之中。
众人正惊疑不定,那座大山却是毫不容情地又再度腾空而起,也不知道到底要有多大法力才能举动这庞然巨物。
眼看众人身後就是石壁,退无可退,巨大山丘上乱石如雨,电闪雷鸣。就在这生死关头,青云门众人正焦急处,齐昊一咬牙,便要挺身而出,用六合镜护住众人,意图强抗这势如万钧的巨山。
忽只见蓝影一闪,陆雪琪突然出现在三人之前,清啸一声,但见蓝光暴涨,“天琊”神剑龙吟出鞘,仙气万道,直冲穹顶。
上空中雷鸣更急,那大山以无敌气势,当头罩下,眼看要把四人压为肉饼。陆雪琪脸色如霜,长发在狂风中飘起飞舞,恍如九天仙子!
“天琊”剑身微颤,似乎感应主人心怀,如怒龙跃空,冲天而起,万道蓝光瞬间照亮整个巨大洞穴,在空中合而为一,一剑向那大山斩去!
“铮!”
沙飞石走,狂风呼啸,众人凝望空中,但只见巨大气流,几似有形之物一般向四周狂猛涌来,陆雪琪人在半空,脸上血色顿失,整个人被巨大反震之力直直打入石壁之中。
但那座大山被蓝色光柱重重一斩,压下之势顿止,在半空中颤抖几下,巨响过处,竟是缩了回去,不消片刻在飞沙走石之中,整座大山化为乌有,重新出现在那山河扇中。
那满脸邪气的青年林锋向山河扇看了一眼,眉头登时皱起,只见在画面之上,原本气势雄伟的一座大山此刻竟是从山顶到山腰,生生多了一条大裂缝出来,原本和谐的扇面便有如破了相一般,看去有了几分生硬。
青云门这里,天琊神剑如有灵性般飞了回来,陆雪琪却从石壁上滑下,甫一落地,便只觉得脚下一软,几乎就要坐到地上,但幸好其他人都早巳过来,张小凡看在眼里,一把扶住了她。
陆雪琪大口喘息,但她性子要强,还待推开张小凡,只是手伸到一半,忽只觉得唇边一热,却是流了一道鲜血出来。
殷红鲜血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流过,红白相映,竟是有惊心动魄的艳丽。
张小凡呆了一下,便听到那林锋在远处怒骂:“好你个臭女人,竟敢坏我法宝,纵死十次也不足偿命!”话说之间,这满身邪气之人已是腾空而起,山河扇金光闪烁,与他一身邪气颇不相衬,但依然在空中一张一合,疾冲而来。
远处,年老大已停止放射红芒,那只“赤魔眼”也恢复了正常,站在原地。旁边那美貌少妇走上一步,看了青云门陆雪琪一眼,低声道:“你看清了吗?”
年老大面色肃然,道:“是天琊!”
那少妇哼了一声,道:“想不到如此神物,竟落到了这小辈手中!”
年老大看著此刻已与青云门诸人斗在一起的林锋,口中道:“天琊神剑乃是九天神兵,当年我炼血堂祖师黑心老人便是败在此剑之下,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此神剑夺来!”
美貌少妇点了点头,道:“那林锋……”
年老大冷笑道:“这小子仗著和风月老祖有些亲戚关系,一向眼高於顶,若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早不容他,便让他先打头阵罢,你我看准机会,出手抢夺神剑。”
那少妇点了点头,凝神向场中看去。
“山河扇”每扇一次,便有大风暴起,风卷落石向青云门四人刮去,但每到近处,便都被齐昊与曾书书挡了下来。刚才那大山突起,众人猝不及防,几乎束手无策,但此时便看出这二人不同凡响的道行来。
齐昊自不用说,他的寒冰仙剑白光闪烁,便抵下了一阵一阵的狂风;而站在另一侧的曾书书此刻方才显露出他真正的本事,散发著淡紫光彩的“轩辕”仙剑在齐昊掩护之下,紫芒闪动,每每在狂风空隙钻了进去,如毒蛇一般,林锋一个不留神几乎便被这紫芒伤到,只得留心应付,一时之间,三人竟是打个平手,难分高下。
张小凡站在後方,依旧扶著陆雪琪,目不转睛地看著齐昊等人过招,但见齐昊挥洒自如,把仙剑运用的出神入化,对道家仙法的使用更是自己远不能及,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敬佩。
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修习太极玄清道的基本功法,直到下山之前,苏茹才囫图吞枣地传了些实际道法给他,自然是比不上齐昊。
此刻他正看得入神,忽然觉得胳膊一松,却是陆雪琪休息了一阵,精神稍复,便自站立,离开了他的扶持。
张小凡看著她原本玉一般润白脸上此刻都成了苍白之色,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陆师姐?”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伸手擦去了唇边血迹,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张小凡自认识这冰霜美人以来,早巳熟悉了她的作风,当下自然不会再去追问,而且他对这美丽女子一向有些敬畏,便转过脸看向场中。
不料他刚刚转过头去,忽然间竟听到陆雪琪发出一声惊呼,他大惊看去,只见在他与陆雪琪此刻站立之处後边的石壁里,突然冒出了一条黑色绳索,迅疾无比将陆雪琪双手缚在身侧,动弹不得,片刻之後石壁中竟冒出了一个女子身影,正是刚才还站在远处的那个美貌少妇。
只听她“咯咯”笑道:“小妹妹,你长得这般美丽,真是我见犹怜,这一条‘缚仙索’就是姐姐专门为你们这些正道仙家准备的哦!”
张小凡眼见陆雪琪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再看那“缚仙索”在片刻间已深深陷入肉里,苦痛之处,可想而知。
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空中一声呼啸,只见年老大当头扑下,伸手便向陆雪琪背後的“天琊”神剑抓去。
张小凡如何能够容他乱来,“烧火棍”腾空而起,直扑年老大。年老大一见又是那古怪之极的黑色短棒,心中不由得有些忌惮,身子一歪,生生停了下来,落在地上。
这时前方的齐昊、曾书书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正要回头救援,但林锋一看这二人异动,心道若让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岂非在年老大面前丢尽面子,当下山河扇呼啸成风,一阵紧过一阵,齐曾二人一时竟不得抽身。
张小凡暂时逼退年老大,更不迟疑,身子一侧,烧火棍便向那美貌少妇冲去,不料那少妇轻轻一笑,只把手中绳索一荡,陆雪琪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横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张小凡大吃一惊,几乎就要收势不住,猛然顿住,烧火棍就在陆雪琪身前三分处才险险停下,几乎把她玉一般的脸都映成了苍青颜色。
还不等张小凡喘息稍定,便听得後方又是两道风声突起,张小凡心急之下,向前急扑,这才狼狈地躲了过去,回头一看,却是原先野狗道人和那高个子刘镐趁火打劫也冲了上来,而年老大夺宝心切,居然也不顾身分,一样冲了过来。
张小凡以一敌三,立刻便陷入苦战,若不是年老大对烧火棍有些忌惮,而野狗、刘镐两人在刚才黑暗中看到烧火棍吸血的可怖情景,心中有些畏惧,出手不敢太过,张小凡早巳败北。
但饶是如此,几个回合间,在天空中三件法宝夹攻之下,张小凡已然险象环生,而且最头疼的还有一样,站在一旁的美貌少妇看似旁观,但一旦张小凡意图反击,便是手臂一震,把陆雪琪抛了进来,张小凡便只得缩手缩脚缩了回来,一时之间连连受挫,眼看便要伤在三个妖人手中。
在缚仙索之下,陆雪琪用力挣扎却是没有任何作用,眼看背後那少妇得意微笑,场中张小凡因为害怕伤到自己而险象迭生,陆雪琪脸色更白,心神激荡,喉口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洒在她衣衫之上,点点殷红,触目惊心。
张小凡听到声响,转眼看到,以为陆雪琪被那“缚仙索”所伤,大惊之下,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烧火棍霍然腾起黑气,疾若闪电,向那美貌少妇射去。
那少妇没料到张小凡不顾自己安危突起发难,一时没有防备,眼看这烧火棍已冲到眼前,连忙冲天而起,这才险险避过。
但同时张小凡亦是背後空门大露,年老大赤魔眼射出一道红芒,野狗道人的獠牙法宝和刘镐的黄色飞剑一起打在了张小凡的背上。
张小凡眼前一黑,几欲昏去,全身上下剧痛过後,一片麻木,整个人直直向前方飞了出去。半空之中,他口中鲜血已如涌泉一般喷了出来。
陆雪琪看在眼里,贝齿深深咬入唇中,忽只觉得身上缚仙索松了一松,却是那美貌少妇被张小凡分了心,暂时忘了控制缚仙索。
陆雪琪一声清啸,双手在有限空间中连连曲伸,化做兰花指诀,“天琊”神剑霍然自动出鞘,蓝光掠过天际,“卡卡”两声,登时把缚仙索逼开了一圈。
在“天琊”神锋之下,那看似普通的“缚仙索”竟是坚韧异常,削之不断,但也是“滋滋”做响。
那少妇心疼宝物,又惊骇於天琊神威,连忙将缚仙索收了回去。陆雪琪一得自由之身,虽然身体兀自酸疼,但立刻腾空而起,接住张小凡飞来的身子。
只是,还不等她二人有喘息之机,年老大等三人便已跟踪而至。
天琊蓝光闪动,飞回到陆雪琪身前,护住主人,但陆雪琪面色苍白如纸,自己身子都有些摇晃。
就在此刻,忽听远处“唆”的一声,随著一声呼痛,那林锋大怒道:“青云小辈,竟敢伤我,看法宝!”
“轰隆”之声响彻这个巨大山洞的每一个地方!
众人正惊骇处,年老大却顿住去势,张口大呼:“林兄,不可……”
他话未说完,众人便觉得脚下山摇地动,再一看林锋手上,那把山河扇中的大河已从扇里图画中消失了。
“哗!”随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众人所处的平地龟裂开来,刹那之间从地底深处喷射出巨大水柱,这力量如此巨大,偌大的石块竟也被冲到半空之中,只有前方那块刻著“死灵渊”三字的巨石纹丝不动。
青云门四人被巨大之力向四周冲去,陆雪琪手里一松,那个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沉了下去。
张小凡满是血痕的身子,轻飘飘地向外飘去,前方,就是那个神秘黑暗的深渊!
她在半空中深深望去,只在一个瞬间,曾经往事,一幕一幕,掠过心头。
青云山通天峰上,那个抽签时看她脸红的少年;那场比试之际,雷电狂风中,突然心软的眼神;适才为了她吐血,不顾一切冲过来救她的人啊!
一块巨石当头砸下,陆雪琪咬著牙,寒著脸,用了最後一分力气,伸手在巨石上一借力,改变了身子方向,向张小凡那里飞去。
乱石如雨,水龙狰狞,只是这一切仿佛都在天边,“天琊”神剑发出了淡淡蓝光,追随著主人而去。
避开了几道乱石,陆雪琪追上了张小凡,抓住了他的手,正欲将他往回拉去,却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最後一点力气,也远离自己而去了。
“她是来救我的吗?”张小凡在渐渐模糊的眼前看到了陆雪琪,在心里念了一句,忽然发觉,自己与陆雪琪此刻都已飞过了那块发射著强烈光芒,刻著“死灵渊”三个大字的巨石,落到了那深渊之上。
然後,他们向下坠去。
陆雪琪仿佛失去了知觉,闭上了眼,身子向旁边翻去,白皙的脸庞此刻,竟仿佛有了一丝欣慰的神色。
张小凡在落入身下仿佛永恒黑暗的无底深渊之前,最後留在光亮处的那个片刻,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佛号,随之金光亮了起来。
下一刻,他陷入了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永恒,就连近在咫尺的身边那个女子,他也看不到一丝半分。
只是,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後一刻,却依然知道,陆雪琪和他的手,还握在一起,很紧,很紧。
甚至於他还隐约感觉到,那只手在这个时候,那么的冰,那么的凉。
无边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第五章 深渊
传说中,这世间本是黑暗的,其後四万八千年,有巨神盘古,开天地,化山川;又过四万八千年,乃有女娲造人。
传说中,天地间第一束的光,却是生於最黑暗处。
张小凡只觉得全身好冷,寒入骨髓,那样的一种寒冷,仿佛不止是身体,就连心也冷了,就要死了的感觉。
可他竟不觉得害怕,竟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累,就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很奇怪的,他在这身子极度困倦无力的时候,神志却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包围著他,很温柔,很小心,却冷冷如冰,缓缓地吮吸著他身体里的热量,同时带著一种异样的舒适感觉,让人忍不住地想就这样舒服地睡去。
若不是,在他的右手里,有一股熟悉而冰凉的气息,像是护卫主人般的升起;若不是,他忽然感觉到,在他的左手里,还握著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
他在困倦中艰难地,一分一分地睁开眼睛!
那是永恒黑暗中的,一束光!
无尽而无边的黑暗里,却惟独在张小凡的眼前,悄悄亮起了一点光芒,那是一种幽幽的、带著白色的轻光,她在黑暗中漂浮不定,缠绕著张小凡,如最温柔的女子,挽住心爱的爱人,与他这般缠绵。
她又像是一阵轻烟,带著些虚无飘渺,在半空中,在张小凡的身旁,渐渐化出了一张美丽而凄清的脸,向著少年的嘴唇,吻来!
那唇间,有淡淡的芬芳,有丝丝的意乱,还有的,却只剩下冰凉!
寒人心间的冰凉!
烧火棍霍然腾起,玄青色的光芒挡在了张小凡的身前,那阵轻烟一般的白光幻化的美人脸庞,似乎对此有些畏惧,不得已向後退去。张小凡身子一震,翻身而起,随即会过意来,失声惊叫:“阴灵!”
古老相传,人生老死,唯有魂魄不灭,一世寿终,便有魂魄离体,往投来生,生生世世,轮回不息。
然而世间之中,却有怨灵所在,以贪、嗔、痴三毒故,以畏、恶、怕恐惧故,眷恋尘世,回首前尘,不愿往生,是为“阴灵”。
想当然尔,阴灵乃是阴魄之物,自然喜宿於阴湿之地,这死灵渊中黑暗潮湿,有这等鬼物也不足为奇。
但张小凡生平何曾见过这等事物,小时候在草庙村中听大人们说过这世间有鬼,後来在大竹峰上才听得师兄们说过这叫阴灵,心中便有些畏惧,这一下猝然见到,当真是从头凉到了脚。
他这一声叫唤,只在黑暗之中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周围那一片漆黑中,他的声音显得轻飘飘的,过了许久,却隐约有淡淡回音传了回来。也是随著他这一声叫唤,仿佛惊动了什么,在他周围的黑暗里,无声地又亮了一下。
张小凡只觉得心头一跳,然後就像是胸口内的心脏竟停住了一般,他屏住呼吸,看著一束和刚才那阴灵几乎一模一样的幽幽白光,在前方黑暗中,亮了起来。
然後,左边一亮,右边一亮,前边一亮,後边一亮,甚至他抬头看去,连头顶上方也亮了起来,闪现出那幽幽的白光。
竟是有无数的阴灵,仿佛从沉眠许久中惊醒,感觉到那数百年来第一次出现的人体的温暖,向这里聚集过来。
那阵阵轻烟一般的白光,漂游不定,幻化出无数面容,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美或丑,然而此刻,在张小凡的眼中却只有一个感觉:冰冷。
一想到这无数阴灵一拥而上将自己团团包围的情景,他就头皮发麻。不过万幸的是,在最初的惊悚过後,他随即发现,这些阴灵似乎对挡在他身前的那根烧火棍颇为畏惧,不敢接近烧火棍散发出的玄青色的光芒。
但还没等张小凡松了口气,那些飘荡在半空游走的阴灵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纷纷向张小凡左侧飞去。
张小凡怔了一下,随即失色,他左手兀自握著的那只柔软的手,此刻却已渐渐凉了下去。他连忙用力一拉,一阵水声响起,陆雪琪被他拉到了身边。
凭藉著周围那些幽光,张小凡只看见陆雪琪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但一探呼吸却还算正常,粗粗看了看,她身上似乎也没受什么外伤,这才放下心来,向四周看去,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与兀自昏迷的陆雪琪两人,此刻不知怎么身处於一湾水边,在黑暗中看不清这水面大小,也不知这是一个小水潭,或是大湖,或是传说中巨大的地底深海。
张小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然而他在水中,却感觉到这水面竟不是静止的,一阵一阵的潮汐鼓起的波浪,如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身子。
不过,这水却当真是冰凉透骨!
张小凡艰难地站起身来,再待下去,就算不被这些阴灵所害,只怕他二人先在这水里冻死了。他一站直身子,便只觉得阵阵头昏,身子忍不住摇晃了一下。
他在平台之上时,後背被年老大还有野狗道人、刘镐同时击中,伤势著实不轻。与此同时,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像是感应一般,也暗了一下。几乎就在同一刻,周围无数阴灵的幽光同时亮了起来,那一张张幻化成人的脸上,透露出无限的渴望。
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定下心神,烧火棍的光芒重新亮起,镇住了那些阴灵。张小凡吃力地拉著陆雪琪向岸上走去,这短短一段距离,却令他觉得这般漫长。
终於,他们到达了硬地之上,张小凡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周围,无数的阴灵在烧火棍玄青色的光圈之外,飘舞游荡。
张小凡怔怔地看著那些漂游的幽光,想起了昏迷之前脑海中最後的回忆,想起了陆雪琪飞身过来,拉住他的手,想起了他们堕下时身下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他甚至还隐约记得,在他失去意识前,曾有一句熟悉的佛号,在那个平台上响起。
那应该是法相师兄他们四人到了吧!
张小凡在心里头这么念了一句,有了他们四人强助,加上齐昊与曾书书本身的修行道法,应该不会有事。齐师兄若是没事,想必灵儿师姐也就不会伤心了吧?
可是,可是,张小凡几乎是在同时这般地问了自己一句,若是我死了,灵儿师姐她会伤心吗?也许她也会有些感伤吧!毕竟这些年来,自己与她日夜相处,深知外表美丽好强的这个师姐,其实在内心里,也有著温柔而软弱的一面。
若是她听到从小玩到大的张小凡师弟不幸死了,一定也会流些泪吧?一定也会伤会心吧?一定也会在找不到尸首的情况下,在大竹峰上头为他立一个坟吧?
不知道将来岁月,她会来到坟前几次?
若是那样,自己会不会就像这周围的阴灵一般,眷念著她,不肯往生,只流连在那坟间,悄悄盼望著那记忆中的身影……
少年在寂静的黑暗中,低低地、不为人知地叹息!
“噫”。
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唤,慢慢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
千百年间,曾有一个古老相传的问题:你若是长久沉眠方才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想见到的人,会是谁?
谁也不知道陆雪琪可曾听过这个看似无聊的问题,而此刻,映在她眼眸之中的,是在幽幽白光之中,张小凡关切的眼神。
那是在黑暗中,唯一的温暖!
张小凡喜形於色,喜道:“你醒来了,陆师姐!”
陆雪琪没有立刻回答,她看上去似乎呆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她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从最初带著些迷惘,回复到了有些冷漠的冰霜。但随著她看向四周,却忍不住再一次地动容。
“阴灵!”陆雪琪一如张小凡刚才,叫了出来。
张小凡点了点头,安慰她道:“是的,不过不用怕,他们好像有些害怕我的烧,烧火棍,应该暂时没事的。”
陆雪琪此刻也发现,周围无数飘荡的阴灵的确没有扑上来,只在外围游荡,似乎对张小凡那根黑色的短棒十分畏惧,定下心来後忍不住道:“你这法宝叫做什么,怎地如此厉害?”
张小凡面上一红,道:“叫,叫,我叫它做……烧火棍,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如此厉害。”
陆雪琪奇道:“烧火棍?”
张小凡看著面前这女子在幽幽白光之中,肌肤如雪,虽然有些苍白却更是美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道:“是,我平日在大竹峰上负责做饭的,用它来做烧火棍。”陆雪琪一时说不话来,怔怔地看著半空中那根难看的黑色短棒,半晌方低低地道:“烧火棍!我得恩师传道,艰辛修行,又有天琊神剑,却败在了一根烧火棍之下?”
张小凡心头忽然一跳,只觉得陆雪琪的脸色在这片刻间又白了几分,几乎看不到丝毫血色,忍不住道:“师姐,那时可是你胜了啊!而且,我听说若不是你在与我比试时元气耗损太大,决赛时也不一定就败给了齐昊师兄……”
他越说越是小声,到後来更是渐渐归与无声,只因陆雪琪默默抬头,冷冷地看著他,竟令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幽幽白光,照著他们两人的身影。
陆雪琪重又低头,深深呼吸,道:“我们怎么会侥幸逃生的?”
张小凡呆了一下,心里也颇为迷惑,道:“我不知道。”随即想起了什么,用手一指那湾水边,道,“不过我刚醒过来时,我们两人都躺在那水边,会不会是我们侥幸掉到水里方才不死,又被潮水冲到岸边?”
陆雪琪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衬著阴灵发出的幽幽白光,果然看见远处有水,隐隐也传来潮水冲刷岸边的“沙沙”声。反观自己身上,衣裳虽然乾了大半,但也还是有些湿的,贴在身上十分寒冷。
可想而知,若不是这张小凡把自己拉上岸,只怕还未清醒就被冻死了。
“多谢你了。”陆雪琪忽然低声道。
张小凡呆了一下,连忙摇手笑道:“没关系,没关……”
忽然,他们两人都愣住了。
两个人的中间,两个人的手间,直到此刻,依然紧紧相握。
仿佛是血肉相连,仿佛如此已是多年,竟没有了丝毫感觉,竟似乎本该如此,竟像是二人都忘了一般!
陆雪琪缓缓抽回了手,张小凡尴尬地笑了笑,手在身边左摆右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过了一会,还是陆雪琪开口道:“你掉下来前,曾受了魔敦妖人重击,现在感觉如何了?”
张小凡如遇大赦,听著这冰霜女子似乎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连忙道:“还好还好。”
陆雪琪道:“你可还能御剑?”
张小凡微一运气,便觉得体内痛如针扎,苦笑摇头。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行,我们起来查探一下周围,看看有无出路,否则一直这么乾等下去,被这些阴灵团团围住,迟早被他们吸成人乾。”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点头道:“是。”
陆雪琪站起身来,遍查周身,并无什么大的外伤,但内里经络气血却有些凌乱,全身无力,看来是与山河扇那一拼,反震之力太强所致。而她最关心的天琊神剑,此刻正完好地回到了她背後的剑鞘内。
她又转头看了张小凡一眼,但见他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身形间还不是很灵活,显然仍受伤势困扰,同时也知刚才他把自己从水中拉出,费了多大的精神气力。
“你的太极玄清道修炼到第几层境界了?”陆雪琪突然向张小凡道。
张小凡怔了一下,没有说话,陆雪琪却以为他有意不答,转过头去,淡淡道:“你不说也无妨,不过我听师父说过你修行也只到第四层,当日都是那古怪法宝厉害,当时我就不信。今日亲眼见了,若不是你修行高,经络根基坚固,早就在那些魔教妖人手下一倒下起了。”
张小凡抓了抓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他自己对自己的修行此刻也是有些糊涂,便含糊过去了。
其实陆雪琪哪里知道,若是单论太极玄清道的修行,张小凡此刻还当真是只有第四层境界的修为,也就是刚刚能运用法宝的境界,但在张小凡的体内,另有一种佛门无上真法“大梵般若”,才是事实关键。
佛门修真,原本就比道家更注重体悟自性,张小凡五年来修炼大梵般若,虽然修行尚浅,但在体内经脉根基之稳固,在他日夜修行佛道两大家绝世真法後,远远胜过了同门相同修为的年轻弟子。
也正因为如此,他生生受了魔教妖人重击,太极玄清道护身挡了一层,大梵般若同时又挡了一层,这才侥幸不死。
当下二人站起身来,张小凡把那烧火棍召回手中,玄青色的光芒洒了开来,把他们二人的身影围住。陆雪琪微一沉吟,向那水边相反的方向一指,二人便向那无尽的黑暗深处走去。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这个方向竟似没有边际一般,过了许久,两人依然走在空旷的空地之上,在这死灵渊下,除了大的惊人之外,竟是没有一点生灵的迹象。
有的,只是在他们周围飞舞游荡,兀自贪恋著那血肉滋味的阴灵,上下无声地飘荡。
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都是越走脸色越是沉重,同时感觉周围阴气如潮,而张小凡此刻只觉得气血翻涌,竟有一阵阵的眩晕袭来。
其实他虽然根基稳固,但修为毕竟不高,同时受了年老大、野狗道人和刘镐的一击,对他体内经脉的损伤还是极大。
片刻之後,陆雪琪也发现了张小凡不大对劲,讶道:“你怎么了?”
张小凡强笑了一下,道:“我没事,走吧!”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道:“要不要休……”
她休息的“息”字尚未说出口,却见张小凡忽然身子一晃,身子一软,竟倒了下去。而在他手中的烧火棍,也随著他倒下的身子,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陆雪琪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了他,触手冰凉,惊觉张小凡竟已是昏了过去。那一瞬间,一向在同门师姐妹中以冷静过人著称的她,竟也有了一丝慌张。
随即,她想到了另一个更为可怕的问题。
烧火棍失去作用了,那用什么来抵挡周围这无数的阴灵?
几乎就在陆雪琪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周遭无数散发幽幽白光的阴灵仿佛也怔了一下,然後,在他们面前,两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再没有一丝的防备地站在那儿。
黑暗中,仿佛同时有无数的声音得意地狂笑著,怒吼著,无数的阴灵像是在半空中凝固了片刻,之後,他们如贪婪的野兽,冲向这两个站在黑暗中无助的人。
第六章 重逢
“铮”!
那是黑暗中的一声脆响!
陆雪琪面冷如霜,挡在了张小凡的身前,奋然拔剑。
天琊出鞘!
蓝光顿起,纯净而灿烂的光柱,映亮了这个黑暗的世界。
刹那间所有阴灵的幽光在这蓝光面前都失去了光彩,尽管如此,这些阴灵似乎并无畏惧之意,依然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陆雪琪一声轻叱,苍白的脸庞掠过一丝痛苦,但立刻就被更加坚强的神色所取代。
天琊神剑在主人的催持之下,蓝光盛放,光芒万丈,迎著前方冲来的阴灵横扫过去。
只见在蓝光与那些阴灵接触的瞬间,立刻响起了“滋滋”的近乎油炸爆裂的声音,当先的数十道阴灵登时化为乌有,魂飞魄散。
这声音回荡在空旷而黑暗的地方,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天琊神剑威力固然绝大,却无法吓阻其余的阴灵,只在陆雪琪出手的同时,便有数道阴灵从背後扑到了昏倒在地上的张小凡的身上。
陆雪琪眼角余光望到,返身而上,天琊神剑只在张小凡身上平扫而过,就把那几道阴灵驱散。
但这周围阴灵数目实在太多,杀不胜杀,陆雪琪又受伤在前,没几个回合便是香汗淋淋,呼吸沉重。但觉得一张张鬼脸尽在周围飞舞鬼哭,张牙舞爪,天琊蓝光渐弱,陆雪琪咬紧牙关,却仍是脚下一软,跌坐在张小凡的身边。
漫天阴灵在呼啸声中隐隐传来得意的鬼哭之声,幽幽白光大放,阴气如织。陆雪琪转过头,看了张小凡一眼。
那少年此刻虽然昏迷,脸上却有痛苦之色,可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吗?
陆雪琪低低地念了一句:“想不到我今日会和你死在一起!”
她坐直身子,此刻面上已是无丝毫血色,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右手手指曲伸,作兰花法诀,随著她的手势,天琊神剑在半空中微一停顿,霍然倒插而下,“铮”地一声插入陆雪琪身前地下,随之蓝光又起,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以天琊神剑为中心,把陆雪琪和张小凡两人包围在内的光圈。
周遭阴灵眼看著可口的血肉之躯就在眼前,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一道道疾冲而上,但片刻之後,地上那光圈突地向上一涨,顿见蓝光腾起,瑞气蒸腾,只见这蓝光如有灵性,呈圆弧状从二人头顶闪过,登时把阴灵挡在外边。
但若是明眼人看了,便看出这光圈光芒太弱,其中瑞气也是有气无力,只是陆雪琪垂死挣扎而已。
眼看到口的美食又被挡住,漫天阴灵大是愤怒,鬼哭之声越来越大,无数阴灵奋力撞击这脆弱的光圈,每撞一次,陆雪琪身子就抖了一下,脸色更是苍白一分,天琊神剑的光彩也就黯淡了一分,原本两人高的光圈,在短短时间内,就被压到了只剩不到一人大小。
陆雪琪面白如纸,眼看著光圈之外那些阴灵幻化的人脸露出狰狞可怖的狞笑,眼看著他们张开了虚渺的大嘴,她的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冰窖一般。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旁昏迷不醒的张小凡的嘴里,忽然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陆雪琪霍然转头,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一直以来她独自与这些阴灵搏斗,猛然间听到同伴的声音,竟是有种从未有过的欢喜泛上心头。
但还没等她看清张小凡的模样,异变陡生,她二人所跌坐的地下,本是一块坚硬地面,此刻却忽然在张小凡处无声地裂开一个大洞,张小凡顿时掉了下去。
陆雪琪整个人呆了一下,只见那洞中漆黑一片,竟看不清楚有多深浅,只有在那深处,有一双巨大而恐怖的血红色的眼睛,一闪一闪!
下一刻,没有任何的犹豫,天琊神剑散发的光圈消散了,就在漫天阴灵呼啸声中,陆雪琪伸手拔起天琊,更无二话,往那幽深黑洞之中,投身而下!
片刻之後,半空中所有的阴灵,也跟随而入,刺耳呼啸,响彻洞间。
沉闷地撞击声在洞中响起,片刻之後,在阴灵鼓荡的呼啸声中,猝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剌耳的长吼。
“嗷……”
叫声痛苦,听去倒有几分像野猪受伤时的狂怒怒吼,片刻之後,一道巨大的身影首先从那洞中跃出,随後是无数阴灵窜出,满天飞舞。
陆雪琪在那阵阵幽光之中,左手搀扶著张小凡跃出地面,嘴角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左半身更是红了大片,看来也是受了伤了。
而张小凡此刻只能依靠著陆雪琪才能站著,但他的眼睛睁开了,烧火棍重新亮了起来,虽然微弱,却依然散发出玄青色的光芒。
这年轻的一男一女,在这黑暗世界之中,彼此搀扶,彼此依靠著。
陆雪琪看著满天飞舞愤怒却还是不敢冲下的阴灵,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欢喜,虽然还未摆脱险境,但有个人站在身边,真是很好。
随後,二人的目光落到了前方那个巨大的阴影身上,衬著阴灵散发出的白光,他们在闻到一股强烈之极的腐臭味道後,看见了那个妖兽的模样。
这是只有两人来高的巨大妖兽,猪头狗身,獠牙长而尖利,全身赤黑,棕毛如钢针般根根直立,一双巨目在黑暗中呈现血红色,倒有几分像是魔教妖人年老大的赤魔眼。(注一)
此刻这妖兽趴在远处呼呼直喘粗气,在它黑色肮脏的皮毛下,左前爪处血肉翻开,看来是被陆雪琪所伤。而它也直瞪著这两个伤它的人类,眼中射出刻骨仇恨,直欲吞之而後快!
阴灵在天空飞舞著,也有飞过这只妖兽的身旁,但却没有攻击它,显然他们之间一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陆雪琪只觉得周身疼痛疲倦,几乎就想就这般倒下睡去,再不用想什么,但几番挣扎,仍是强撑著,低声对张小凡道:“这里妖兽阴灵太多,等一会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东西出来,我们先退。”
张小凡哪里会有意见,点头同意。二人向後退去,可惜他们走了一步,天空中的阴灵就跟上一步,而那头妖兽似乎也不愿放弃,居然也跟了上来。这般走走停停,阴灵是顾忌张小凡烧火棍,而那猪头妖兽似乎对他二人也有些忌惮,却又不肯就此罢休。
张、陆二人本来身上就受了伤,在这阴暗潮湿的死灵渊下,又经过连番激斗,早巳疲惫不堪,此刻若不是阴灵与那妖兽苦苦相逼,只怕他二人一放松精神,就要双双晕了过去。
但此刻他二人面临生死关头,体内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气力,居然苦撑到了现在。
这个从不为正道人士所知的死灵渊,竟是一个大得惊人的巨大深渊,他二人在这里退了半天,居然还是只在空地上行走,丝毫没有绝壁的影子,也不知道当时掉落下来时,怎么会落到如此之远的地方?
只是他二人现在也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前方周围都是虎视耽耽的妖兽阴灵,生死当真只在须臾之间。张陆二人正东手无策,张小凡忽然觉得背後一痛,竟是撞上了一个硬物。
一直以来他二人都不敢对那妖兽有丝毫掉以轻心,所以都只是後退著走路,这一下突然撞上,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回头,却意外地看见居然是一棵大树,树干粗大,看样子没三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张小凡这才放下心来,对兀自看著後方的陆雪琪道:“没事,一棵树而已……”
话未说完,张小凡忽然觉得喉咙一痛,脖子被一条绳索状的事物缠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拧了起来。
陆雪琪大吃一惊,回头惊看,失声道:“树妖!” (注二)
只见在这块空地上孤零零地生长著的这棵大树,此刻所有静止的树枝竟都如人的手臂一般动了起来,而缠住张小凡的就是其中的一条粗大的树枝。黑暗中,这树妖忽忽舞动的身姿,恍如九幽恶魔。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的树条越勒越紧,渐渐喘不过气来,陆雪琪刚想救援,却只听得远处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那猪头妖兽抓住机会,一跃而上,巨大的爪子闪著幽幽绿光,当头打下,只怕还带著巨毒。
陆雪琪无奈只得回身招架,但身形被它一阻,几次欲过去救援张小凡而不可得,反而自己也是连遇险著。
张小凡被那树妖擒住,喉咙巨痛,却见那树妖发出难听的忽忽声,想来多半是欢喜之意,缠在脖子上的树条把自己往後向树身拉著,同时又有几条树枝过来缠住了他的身子,除了两只手还能舞动,竟是不能再挣扎了。
张小凡心急如焚,看向陆雪琪却发现她自顾不暇,回头一看更是亡魂大冒,只见树妖的树干之上,缓缓裂开了一个大口,里面喷涌而出刺鼻的腥臭味,而树条正把他拉到那个大口中去,只怕这就是树妖的大口了。
张小凡浑身一抖,打死他也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了一棵树的肥料,这种死法当真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他的确一分一分地向那张大口移去,腥臭味道越来越重,转眼间张小凡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眼看就到了大口边上,张小凡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力一挣,用脚抵在树干上不肯前进,可惜那树妖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树条扯了几下,张小凡登时力竭,被送到大口嘴边。
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树妖曾经害死了多少生灵,张小凡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垂死挣扎,奋力一扬手,握著手边唯一的武器烧火棍,向那树妖大口旁边插去。
烧火棍上,特别是前端那颗圆珠之上,泛起了幽幽青光。
原本粗钝的烧火棍,被张小凡挥动著打到树妖身上,竟然如神兵利刀,砍瓜切菜般地径直插入树妖坚硬之极的树干之中。漫天舞动的树妖枝条在那个瞬间,突然都凝固住了不动了。
张小凡自己也怔了一下,同时在心头,忽然泛起一阵害怕的情绪。
一股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游过全身,然後它带来了崭新的气息,丝丝暖流从烧火棍上,流进了张小凡的体内,一如前些时候,张小凡在万蝠古窟中与吸血鬼姜老三斗法时的情景。
张小凡整个人在半空中,呆住了!
他木然地看著眼前发生的一切,原本不可一世、骄狂凶狠的树妖仅仅被一根看似难看的烧火棍插入体内之後,巨大的与这烧火棍不成比例的躯体却迅速地枯萎下来,所有的树枝树条甚至树干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水分一般,乾瘪、卷缩,树叶落如纷雨,发出了生命中最後一声大吼之後,整棵大树轰然倒塌,随之,化为灰烬。
张小凡落到地面,怔怔出神,他甚至不用运气也知道,烧火棍吸来的那阵阵暖流对他身体大有益处,原本受伤的经络受到新来的暖流气息滋补,大为好转。
他看向手中那根烧火棍,只见在玄青色的光芒轻轻转动中,仿佛吃饱了的人一般,烧火棍散发出心满意足的光辉,尤其是在棍身之上,原本不甚明显的血丝,此刻却如同吸饱了鲜血一样,亮了起来,红了起来,带著一分狰狞。
“当”,这看起来有几分可怖的烧火棍从张小凡手中滑下,落到地上,跳了两跳,静止不动。
离开了张小凡的手掌,这神奇的黑棒竟也像是失去了寄生的宿主,所有的光芒立刻都消失了,化做了平凡而难看的一根普通黑棒。
张小凡深深呼吸著,心神动荡,脑海中只回荡一个声音: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就在此时,忽然远处传来陆雪琪一声痛呼,张小凡顿时惊醒,转头看去,只见陆雪琪被无数阴灵和那只猪头妖兽围攻,整个人似被重击,向後飞了出去,衣裳红了大片,一看就知受伤颇重。
张小凡浑身一激灵,哪里还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把烧火棍一把抓在手中,就向陆雪琪处飞去。
半空之中,烧火棍在他手里,仿佛带著一丝微笑,重新亮起了一道玄青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庞。
张小凡所过之处,无数阴灵纷纷回避,四散逃开,转眼间张小凡追上了陆雪琪,前头那只猪头妖兽却对烧火棍凛然不惧,大吼扑来。
张小凡心急之下,担忧陆雪琪伤势,再下肯退,同样一声大吼,运用下山前师娘苏茹所传的道法,烧火棍霍然离手,如离弦之箭,向那猪头妖兽冲去。
猪头妖兽见这一个小小黑棒冲来,巨大前爪一挥,想把这讨厌的东西拨到一边,然後冲上去把这两个讨厌但美味的人类吞进肚子好好饱餐一顿。
不料手掌才一挥出,便觉得手心一凉,片刻之後,心口竟又是一凉,这猪头妖兽怔了一下,低头看去,竟看到手掌中现出了一个小洞,而胸口心脏处,竟也出现了一个小洞,他整个身躯,竟是被这看似不起眼的烧火棍贯穿而过。
“嗷”!
猪头妖兽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巨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如推山倒柱一般,重重地落到地上,尘土飞扬。然後,它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嘴角流出了黑色的血液,终於不再动了。
这时张小凡接住了陆雪琪,却见她全身冰凉,已然是支持不住,昏了过去。而又杀了一个生灵的烧火棍却闪烁著玄青色的光芒,亮闪闪地飞了回来,落到了张小凡的手中。
张小凡此刻只觉得神充气足,体内的伤势竟是好了大半,又查探了一下陆雪琪的呼吸,却发觉她呼吸急促,低头一看,只见她左肩伤口处肌肤竞已成了黑色,显然中了剧毒。
张小凡心急如焚,但顾忌到周围虽然两个妖兽已死,但还有无数阴灵,只得转身看去,不料一看之下,却见那些阴灵不知何时,都已渐渐远去,隐入了黑暗之中。张小凡大是错愕,不过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哪里还去想那么多,连忙回身照顾陆雪琪。
其实张小凡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他烧火棍上的“噬血珠”所赐。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光大魔教“炼血堂”一系,名动天下,并在这万蝠古窟地底迷宫之中,创立了炼血堂的根本基业。
而黑心老人本就是凶残之人,当年炼制这噬血珠更是伤亡了无数生灵,其中不知有多少被害死的怨灵聚集在这死灵渊下,不得往生。
当年他们都是被这噬血珠所害,虽然今时今日,噬血珠与无名凶棒合而为一,形状大变,煞气凶气内敛。
但张小凡一旦施法,噬血珠那股凶气登时露了出来,这些阴灵一个个是吓得溜之惟恐不及,几以为当年那凶神黑心老人再度复生。
张小凡把陆雪琪缓缓放到地下,犹豫片刻,看著那已成了黑色的伤口,叹了口气。
仿佛永恒的黑暗,又恢复了平静,死一般的寂静。
张小凡微微觉得有些头晕,但看著包扎好伤口的陆雪琪的脸上已没有黑气,这才松了口气。
他守护在这个昏迷女子身旁,静静坐著。
烧火棍散发出幽幽青光,笼罩著他们。
四周寂静!
静!
连虫鸣声,竟也没有,这死灵渊下,仿佛除了阴灵妖兽,竟真的再没有一个活物。
可是,就在此时,张小凡却忽然听见,有一阵脚步声,突然响起。
这在黑暗中的脚步,轻柔和谐,但在张小凡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他霍然站起,转头向那脚步声响处看去,同时握紧了烧火棍。
远处,黑暗里,有一点光亮,移了过来,然後,在光亮处出现了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细眉秀目,玉一般的肌肤欺霜胜雪,在这黑暗中仿佛带了妖异般的艳丽,竟有种动人心魄的、诡异的美丽。
张小凡忽然张大了嘴,怔怔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竟是他下山时,在河阳城山海苑中碰到的那个绿衣少女。
注一:“神魔志异。妖兽篇”赤眼猪妖:猪头狗身,身躯巨大,黑毛,硬刺,赤目,能暗中视物。喜食腐物,喜居阴暗潮湿处。
注二:“神魔志异。精怪篇”树妖:千年老树,传言吸纳天地灵气,又传在阴秽处吸得怨灵妖力,因而成精。大树状,嗜食生物。另有传言可自行移动。
第七章 黑水玄蛇
这个时候,那少女也看到了张小凡与躺在他身边还昏迷不醒的陆雪琪两人,显然也未想到这死灵渊下居然还有活人,脸色一变,也是吃了一惊。
随即,她看清了张小凡的面容,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惊奇,然後露出了微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她在黑暗中如美丽而盛开的百合,优雅地走了过来。
张小凡站起,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陆雪琪的身前,毕竟,到这阴灵妖兽出没的死灵渊下的,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少女走近了,张小凡这才看清,在她右手葱葱五指上,夹著一朵白色的小花,竟会散发出淡淡白光,照亮了这女子附近的土地,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异种。
不过张小凡现在也无暇去顾及这花,虽然对著这个奇怪的女子,他心里依然有些警惕,不过无论如何,在这黑暗孤静的死灵渊下看到她,感觉上便立刻多了几分亲近。
“你好。”张小凡本想说些客套问候的话,但出了口,却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少女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这不是青云山的张小凡张少侠吗?怎么你会跑到这鬼气森森的地方来了?这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张小凡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青云门下?”
那少女笑了不答。
张小凡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少女大不简单,正寻思处,却听那少女轻笑一声,道:“请问张少侠,到这里有多久了,可找到‘滴血洞’了吗?”
张小凡呆了一下,道:“什么滴血洞?”
那少女哼了一声,脸上笑容渐渐褪去,但依然平心静气地道:“张少侠好会装糊涂,你们这些所谓正道人士,若不是为了滴血洞中的东西,又怎会到这黑暗肮脏的地方来?”
张小凡被她说得糊涂了,但隐约已明白这里有个滴血洞,洞里只怕有些要紧之物,但下山前从未听师父还有掌门师伯他们说过,但他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听出了那少女话里的意思,沉声道:“你说我们正道虚伪,那你又是何人?”
那少女一弹身上水绿衣裳,夹在指间的花朵随著她玉一般的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那白光在空中留下一道残痕,彷佛也眷念著这片黑暗,残留了许久,才慢慢消散。
“我,可不就是你们深恶痛绝的魔教妖女吗?”她巧笑嫣然。
张小凡心头一沉,忽有种失落的感觉,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即过,不留痕迹,随即哼了一声,凝神戒备。
他自入了青云山一门,便听得各位师长师兄教诲魔教妖人如何为祸人间,残忍无道,青云门门规中更是严禁与魔道中人往来结交,彼此为生死之敌,不共戴天。
不过那少女看起来倒并没有仇深似海、立刻动手的意思,眼光反而瞄到了张小凡身後,看了一眼,忽然笑道:“这位姐姐好像要醒了吧?”
张小凡回头一看,果然见陆雪琪微微翻身,嘴角动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张小凡大喜,返身道:“你醒了!”
不料陆雪琪突然面现惊容,挣扎道:“小心……”
张小凡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得周围忽然异香扑鼻,白光闪处,一朵白色鲜花出现在了眼前。
黑暗之中,死灵渊下,哪里会有什么花朵?张小凡惊骇之下,退了一步,却见那花朵无风自动,仿佛在半空中对他微微展露笑颜,点了点头,顷刻之间,一朵花儿四分五裂,花办朵朵洁白可爱,边缘处却闪起了幽幽绿光,向他飞来。
就算是不知道那少女魔教身分,单看这异花也知道不对,张小凡陡然间被袭,手忙脚乱,连退几步,忙乱中举起手中烧火棍在身前一挡,那些疾射而来的花瓣与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接触,大部分被挡了下来,但其中还有几片险险掠过,差点伤到张小凡。
张小凡惊魂未定,心中咒骂这些魔教妖人果然个个奸险诡诈,师父师娘师兄们说的话真是至理名言,一字不差。不过此刻他眼光一扫,见那少女身形一动,却是向陆雪琪飞了过去。
张小凡大吃一惊,眼看陆雪琪重伤之後,几无回手之力,自己距离又被拉远,急忙手一挥将烧火棍祭起,冲向那绿衣少女。
听到风声,绿衣少女恬然微笑,右手在半空中一迎,刹那间所有的花瓣都如闪电一般飞了回来,聚集到了那朵花蕾之上,指间那朵散发著淡淡白光的小花迎了上去,白色的微光与烧火棍玄青色的光芒甫一接触,两相抵在半空,僵持片刻,似是不分胜负,各自飞了回去。
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微带讶意的轻呼。
趁此机会,张小凡一面接著烧火棍,一面连忙回到陆雪琪身旁,挡在了她的身前,不让这诡异奸险的魔教妖女再施奸计。
不过那“诡异奸险”的妖女此刻却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前进,任由张小凡回到陆雪琪身边,看著张小凡的眼色中大有惊愕之意。
刚才那次交手,她满以为以她手中的“伤心”奇花,轻易就能将张小凡治住,不料“伤心花”与那根烧火棍在半空抵住时,原本能借物传去直透人心,令人立时瘫倒的异香,竟是被抵了回来,而且还隐隐有反噬之意,让她吃惊不已。
张小凡挡在陆雪琪身前,扶她站起,低声问道:“你没事吧!陆师姐?”
陆雪琪微微摇头,张小凡这才放下心来,转头恨恨地道:“无耻妖人,只会偷袭!”
那少女眼中讶色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薄怒之色,哼了一声,道:“好,等一会我就让你看看妖人的厉害!”
说话问她便要有所动作,张小凡连忙戒备,但心中却是叫苦,陆雪琪此刻靠在他身上,软弱无力,显然伤得极重,多半是毒势未清,而面前这魔教妖女诡异难测,动起手来只怕难以顾及陆师姐了。
可惜世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张小凡在这里脑中念头急转,却突然发现,事情越来越糟了。
黑暗中,又亮起了一点光,这光却与绿衣少女的不同,尽管是光亮,却是深色的,在黑暗中几乎让人以为那就是黑色的光。光芒中,一道幽幽的人影走了出来,停在了绿衣少女身旁,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黑衣,面上还蒙著面纱,正是那日在山海苑里与这少女同行的同伴。
随後,在张小凡吃惊的目光中,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光线,大概又出现了五个人,身著黄衣,正是那日在山海苑中这少女的随从,此刻居然也全部到了此处。
张小凡只觉得喉咙发乾,在这许多道目光注视之下,忍不住身子发冷。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陆雪琪轻微而无力的话:“你快走,这些人道行都不在你我之下,不可力敌!”
张小凡转过头去,只见那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庞就在自己身旁,面上却没有担忧害怕之色,仿佛只是说著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张小凡呆了一下,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唇,再一次转过头去,对著那些神秘出现的魔教中人。
“碧瑶,小心些,”那蒙面女子看著前方那两个人,目光最後落到了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上,低声道:“那根黑棒有些古怪。”
碧瑶,也就是绿衣少女,道:“幽姨,你看出了什么?”
被她称为幽姨的蒙面女子看不清有什么表情,但从她的话里听得出一丝困惑:“好像是……刚才那股凶气太像了,可是正道中人怎会有这东西,他们也不会操控这珠子,而且这、这是短棒,怎么回事?”
碧瑶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这东西有多厉害!”说著往前踏了一步,随即她身後的黄衣人也同时向前走去。张小凡一看不对,虽然有心对敌,但敌我悬殊太大,只得扶著陆雪琪向後退去。
那黑衣蒙面女子看起来鬼气很重,整个人在黑暗中直直地向前飘著,跟在碧瑶身旁,几如阴灵一般,以只有她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那少年手中的短棒凶气极重,你感觉出来了吗?”
碧瑶看了前方紧张戒备的张小凡一眼,点了点头。
蒙面女子顿了一下,道:“虽然如此,但我感觉这短棒中的凶力只怕还未尽放,似是被什么压制住了,以我看来,只怕这短棒多半和我们圣教有些关系,这少年身分大是可疑,你要三思而行。”
碧瑶皱了皱眉,道:“幽姨,你说怎么做?”
蒙面女子话声转为平淡,道:“擒下来就是了,带回去给你父亲看看,宗主智通天地,必然知晓此物!”
碧瑶想了想,道:“也好。”
说话间,她们脚下却没有停,一直向前逼去,没有她们两人的首肯,旁边的黄衣人自然也不会动手,双方一进一退在这说话间便走出了一段路。
张小凡扶著陆雪琪,心情越来越是紧张,耳边却渐渐听到了水波声,看来是走回到刚开始的那一湾水边。
碧瑶怔了一下,转头对蒙面女子道:“幽姨,这里便是‘无情海’了吗?”
那蒙面女子沉默了一下,却低声叹了口气,道:“痴情只为无情苦!不错,这里便是五海之中最神秘的‘无情海’了。”
“啊!”仿佛是年轻之故,碧瑶根本没在意到被她称为幽姨的蒙面女子话中的苫涩之意,大是兴奋,道:“我从小就听父亲说过,无情海深藏地底,是九幽之海,而且听他说死灵渊下的滴血洞就在这无情海边,看来我们找了三天,终於快找到了。”
蒙面女子却是陷入了沉默,一声不吭。
碧瑶有些奇怪,看了看她,随即便不放在心上,转头道:“好,现在我就先擒了你们,再去找那滴血洞!”
说著她手一挥,那五个黄衣人一起踏上,准备动手。张小凡背後是在黑暗中无边无际的无情海,前方又被这些魔教之人包围住了,真个是前无去路,退无可退,身处绝地之中。
陆雪琪感觉到身後那无情海上,吹来了一阵一阵的寒风,冷人心间,而自己体内酸软无力,更隐隐有头昏嘿心的感觉,只怕是余毒未清。
她是何等聪慧,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情景,张小凡要照顾她只能是二人同死。
她转过头,向张小凡看去,这少年此刻似乎还是有些紧张,身体绷得很紧,连扶她的手也因紧张而用力,甚至於在他眼中,还有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惧。
只是,他却分明没有,哪怕一丝的退缩。
“张师弟。”她轻轻地唤了一声,张小凡听到了,肩头也动了一下,似乎正要回过头来,但不知怎么,却终於没有回头看她。
“陆师姐,在平台之上,甚至刚才你都救我护我,我……我……不走。”张小凡心情激荡,正想说些豪言壮语什么的,但话到嘴边,却似乎失了踪影,最後只得乾巴巴说了“不走”两个字。
陆雪琪不说话了。
张小凡心里忽然有些下安,是不是自己言辞上冲撞了她呢?不知为了什么,从当初见到陆雪琪开始,他就有些害怕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
无情海上吹来了冰冷的寒风,吹起了身後那个沉默女子的几根长发,轻轻掠过他的脖子脸颊。
无情海的波涛,似乎突然汹涌了起来。
黑暗深处,仿佛像是叹息一般,有风掠过,就像是无情海露出狰狞的笑容,讥讽地看著世间人们。
碧瑶露出微笑,带著五个黄衣人包围而上。
张小凡退後一步,却只觉得脚下一冷,竟是踏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便在这时,渐渐汹涌的无情海上,突然间,一个巨浪高高打起,海涛之声震耳欲聋,眼看过去竟有数丈之高,狂风扑面,岸边之人无不变色,几乎都站不稳脚步。
站在最後的蒙面女子霍然变色,疾呼道:“碧瑶,快退!”
碧瑶心中一惊,知道这幽姨见多识广,连父亲也一向尊重於她,当下不及多想,便退了回来。
她身形一动,五个黄衣人也跟著向後退去,只有站在海边最近的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猝不及防,登时被这巨浪当头打下,全身湿透不说,那股寒入骨髓的冰凉却真是难受之极。
然後,众人向这突生巨变的无情海望去,只见在一片漆黑的海上,缓缓亮起了两盏闪著幽绿光芒的巨大明灯,但看了过去,这灯火却著实奇怪,竟不做普通圆形,反而是自上而下的瘦长形状,尤其是中间处,更是漆黑的两道细细缝隙,透著冷泠凶意。
“是它,是它。”蒙面女子身子一抖,“这畜生竟然还没有死!”
碧瑶惊道:“畜生?幽姨,这是什么东西?”
蒙面女子望著波涛汹涌的无情海上那越来越接近海岸的两团光圈,声音中微有惧意,道:“这是‘黑水玄蛇’。”
碧瑶大震,几不敢置信,讶道:“这魔物不是在千年前已在西方大沼泽被神兽黄鸟杀死了吗?”
蒙面女子疾道:“传闻如此,但今日它却在此出现,我也不知为何。碧瑶,这黑水玄蛇是上古魔兽,凶悍无匹,非其天敌黄鸟不能除它,我们快退。”
碧瑶向後退了两步,忽又转头道:“但那小子……”
蒙面女子连连摇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快走。”
碧瑶还在犹豫,但站在海边浑身被海浪淋湿的张小凡与陆雪琪二人,却是在转眼之间,几乎屏住了呼吸。
接近了,二人便看清,那两盏巨大的几乎有两人来高的明灯,竟是一双巨目。说起来从入了万蝠古窟开始,张小凡就不断地看到奇怪而巨大的眼睛,从年老大的赤魔眼到那猪头妖兽的巨眼,但无论哪一个比起眼前这一双,简直都像是芥子比之须弥。
海风急而扑面,带来的却不是略带咸味的味道,而是铺天盖地的腥味,直呛入鼻。
一头无比巨大的黑色巨蛇,缓缓浮现在他们面前。它下半身盘著,蛇身浸泡在海水之中,众人竟还不到那巨大蛇躯粗细的三分,而只是黑水玄蛇挺立在半空的上半身和蛇头,竟也已离地数十丈之高,散发著幽幽绿芒的蛇眼,此刻正从上方望下,看著这对它来说如蚂蚁一般的众人。(注一)
张小凡从来也不知道,这世间竞有如此巨大的生物,甚至他曾以为,青云山通天峰上的灵尊水麒鳞,就是这天下最大的灵兽了。可是和眼前这黑水玄蛇一比,水麒鳞在身躯大小上简直和小狗没什么区别。
不消说他,便是他身旁的陆雪琪,甚至是魔教的碧瑶等人,又何曾见过如此庞然巨兽,一时间都是愣在当地,作声不得。
注一:“山海经。大荒南经”:黑水之南,有玄蛇,食尘。有巫山者,西有黄乌。帝药,八斋。黄乌於巫山,司此玄蛇。
又注:“神魔志异。妖兽篇”黑水玄蛇:巨蛇,体黑,腹白,绿眼,蛇身粗逾四丈,长逾百丈。食神仙药而不死,寿过万年,居於西方大沼泽。又传居於海中。
第八章 绝地
无情海上的波涛,渐渐平息了下来,但众人心头的惊惧,却无丝毫稍减。黑水玄蛇巨大的身躯盘在眼前,直如亘古以来的妖魔一般耸立在那儿。
而这庞然大物的蛇头微摆,似乎也是没想到在这死灵渊下会遇到活人气息,多看了众人几眼,一时倒没有什么动作。
陆雪琪为人冷静,首先反应过来,转头见张小凡还在直怔怔地仰头看著黑水玄蛇,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张小凡身子一震,转过头来,陆雪琪轻身道:“我们退後。”
张小凡立刻醒悟,连连点头,扶著陆雪琪向後退去。站在後方碧瑶身边那蒙面女子眼角余光瞄到,失声道:“不要动……”
张小凡与陆雪琪都是一怔,但就在转眼之间,黑水玄蛇巨目中绿芒暴起,似是被什么惊动一般,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在场之人无不手掩双耳,却依然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张小凡正惊骇处,转眼见那黑水玄蛇蛇躯一动,原本浸泡在海水中硕大的蛇尾一扫,刹那间掀起一排直有数丈之高,宽达数十丈的水墙,铺天盖地而来,而在水花之中,更有黑色蛇尾夹杂其中,带著无边气劲冲来。
那水花还在数丈之外,狂风便已扑面而来,几令人站不住脚步,若是真被这如海啸一般的水墙打到,碰到那巨大蛇尾,只怕非粉身碎骨不可。张小凡顾不得那么许多,右手一抱陆雪琪,祭起烧火棍全力向後飞去。
但那水墙竟是如风驰一般,快过任何动作,张小凡还未飞出一丈,便被这水墙追上。水声如雷,几乎就在耳边。张小凡全身绷紧,脑海中几乎再无任何念头,生死之际,张小凡大叫一声,全力向上飞去,但只飞了离地一丈余,张小凡便只觉得全身一凉。
“轰隆”!
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巨浪之中,转眼间全身便已湿透,更听得身旁陆雪琪失声惊叫,手中一松,在这沛不可当的巨力之下,他与陆雪琪竟是被生生击散。
张小凡大惊失色,正欲挣扎著过去拉住陆雪琪,但这巨浪是何等威力,只在瞬间二人竟已隔了数丈之远。
眼看著滔天巨浪轰隆狂涌,刚才还在身边的陆雪琪转眼就消失在汹涌的黑暗之中,张小凡全身发抖,脑海中一片混乱,整个人被这巨浪推著,在浪花中翻滚向前。
就在这滔声震天,张小凡只觉得周身上下无一不被巨力挤压的几乎就要裂开之刻,他忽然瞄见,浪花之中,轰隆做响处,黑影一闪,黑水玄蛇巨大无比的黑色蛇尾如山一般冲了过来。
那黑色所过之处,水花激射,间中竟不知为何还有巨大的砂石飞窜,声势无匹,打死张小凡他也不信自己能在被这巨尾击中的情况下还有命在。
便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张小凡奋起余勇,体内也不知哪又涌出气力出来。浪花之中,只见玄青色的光芒再度泛起,张小凡附身其上,亡命而逃,冲天而起,居然在这滔天巨浪之中冲上了一丈有余。
他心中正自一喜,猛然间便觉得一股沛不可当的巨力从身下横扫而过,顿时间全身一颤,纵然只是被这余力扫到,眼前已是一黑,几欲昏去,若不是他知此刻当真是生死关头,强撑下来保持清醒,真是险些就丧命於此了。
饶是如此,但黑水玄蛇这蛇尾一扫之力,何等威势,张小凡全身大震,骨痛欲裂,几乎整个人就要四分五裂一般,更在这巨浪之中,再无任何余力,被这巨力打得远远飞了出去。
他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地直飞向前方无边的黑暗。身子翻转间向下看去,只见如山一般的巨浪和那巨大的蛇尾转眼间也已把碧瑶那些人吞没。黄衣人各自飞散,但立刻都被巨浪打下。
那绿衣女子腾身而起,双手做势,但见白光亮起,她手中那白色花朵在她身前祭起,片刻间幻化出六朵奇花,围著中间那花儿,每只花又有纯白光芒与之相接,看去成一白色光轮状。
随即见碧瑶面色苍白,但神色间却似乎并不慌乱,白色光轮甫一形成,便急转而起,耀眼白光迎著滔天巨浪,竟是生生把那巨浪挡了一挡,在半空中片刻之间,巨浪如山般堆积而起,轰隆声势,几近可怖。
就趁著这片刻喘息,碧瑶飞身而起,但就在这时,只见巨浪中喧哗之声忽盛,轰隆做响,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尾竞就在此时,横扫而至。
片刻间那白色光轮便灰飞湮灭,竟不能挡得一分半会,眼见著这花样年华的女子就要被这巨尾击中,忽地在浪花之中,那蒙面女子突然现身,手中柔软淡黄色圆状物在空中闪了一闪,风驰电掣而来,赶在巨尾之前,在碧瑶身下托了一托。
碧瑶这才险险避过了这夺命之物,但仍然被余力扫中,整个身子一轻,便向後边黑暗处远远飘了出去。而在下一刻,蒙面女子的身影,也再一次地被淹没在滔天巨浪之中。
黑水玄蛇蛇尾一扫之力,威力竟是大得不可想像。张小凡人在半空,但觉得耳边呼呼风声作响,呼啸而过,整个人一直向後飞去。
这若是突然撞上什么东西,比如硬石绝壁一类,还不得全身骨头尽数断裂,但知道归知道,张小凡已无力控制己身,整个身体不由自主,也只得听天由命。
谁知这死灵渊当真大得出奇,飞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没有碰到什么东西。连张小凡自己都感觉出这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而且缓缓往下落,看来余力渐消。
虽然落到地上必不好受,但灰头土脸却总比撞上墙壁要好得太多了,张小凡心头正自欢喜处,忽然之间,只觉得前方黑暗突然凝固如山,当头压来。
如山绝壁,横在前方。张小凡抱头缩身,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碎石横飞,金星飞舞,张小凡全身大震,哇的一声便喷了一口鲜血出来,洒在衣襟之上。只在这片刻之间,他只觉得全身都散了一般,若不是体内有道佛两家真法护体,当时就得没了性命。
饶是如此,他也并不好受,整个人在这绝壁上停了一下,便无力地滑落,身子更是在下滑之中,几次撞到坚硬的石壁之上,“砰砰”声中,全身剧痛,也不知断了多少骨头,反正他只觉得全身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
这般下落了一会,又一次撞击之後,张小凡人往外翻,此刻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但翻转之间,衬著胸前烧火棍发出的微弱光芒,模糊看见下方不远处有个黑影,似是一棵生长在绝壁之上的老树一般。
在这危急时刻,他也没想到死灵渊这等死地下,坚硬石壁之上怎么会有树木生长,本能地就伸出手去,抓向那棵老树。
风声急促,他下落之势更快,但终究是在那电光火石之际,抓到了那棵老树。
触手间,果然没有这绝壁石头的冰冷,反有些温暖感觉,但这下落之势何等巨大,那老树似也扎根不稳,张小凡虽然抓住树干,但树身剧震,土石纷落,摇了几摇,轰然声中,连树带人一起落了下来。
掉落的那一刻,张小凡只觉得心头一沉,一颗心如陷入无底深渊,急惊之下,身子却依然往下落去,但经这一阻,速度还是慢了些,只听得一声大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就此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缓缓醒来,眼睛还未睁开,便只觉得全身剧痛,如散了架一般。不过有了疼痛,看来还有命在,心头倒也不全是难过。
他睁开眼睛,入眼处,却不禁呆了一下。
此刻,他处於一个封闭而潮湿的地方,看这样子多半是个石洞,两人来高的洞顶,两侧却只有三尺宽,非常狭窄,洞边都是冰冷坚硬的石头,看著和刚才绝壁上的一模一样,只怕不是在这绝壁里,也是在绝壁附近。
不过这洞里石头似乎含有什么发光的东西,看去不是很大却很多,一颗一颗散发出柔和的光线,把这洞里照得颇为亮堂。
张小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洞里情况,觉得这似乎是在一条过道之上,一头是一堆乱石,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另一头向里延伸,但在不远处便拐了个弯,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他在地上怔了一下,便欲起身,不料身子才动,左手在地下支撑了一下,陡然间全身剧痛,失声叫了出来。“啊!”身子颤了一下,尤其是左手处更是疼的厉害。
“哼。”一声冷哼,忽然从这洞里深处传了过来,张小凡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却只见在那拐角处转过一个女子,一身水绿衣裳,清丽美貌,不是那魔教小妖女又是何人?
他二人在刚才还在对峙中,此刻张小凡突然见到这魔教中人,本能地就把烧火棍举起,凝神戒备,一时间居然把身上疼痛也忘了。
不料那叫碧瑶的少女瞪了他一眼,全然没有动手的意思,看去神色古怪而失落,倒像是整个人提不起劲儿似的,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看你那个傻样子,一身骨头都断了七、八处,居然还这么有精神!”
张小凡眉头一皱,但见碧瑶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虽然奇怪,但还是慢慢把烧火棍放下,不料才一松弛,立刻间那疼痛便弥漫了过来,忍不住又是一声叫了出来。
碧瑶看著这正道少年龇牙咧嘴的古怪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登时缓和了下来,但笑声过後,她却又是一声长叹,颇有悲凉之意。
张小凡哼了一声,他性子倔强,被这年轻女子笑了,大感丢脸,微怒道:“你笑什么?”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我便是笑你了。”
张小凡听得她如此直接,一点也不留面子,更是气往上冲,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被撞一下看看?”
碧瑶脸色一变,看她样子就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料手方一动,忽然间却是意味索然,叹道:“我们都命不久矣,我还和你争个什么劲?”
张小凡正要戒备,忽听得这女子说出了这般话来,不禁一呆,讶道:“你说什么?”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是个山洞,你看不出来吗?”
张小凡道:“是啊!那又怎样?”
碧瑶哼了一声,手往前方那处乱石一指,道:“那里便是唯一的出口,现在被山一般的石头给压住了,有本事你就开山破腹出去啊!”
张小凡张大了嘴,往那乱石看了一眼,只见洞口被巨大的石头堵得严严实实,没留一丝缝隙,他自家知道自家事,若论与人对敌,他这烧火棍和这身道行,还有些用处,但若用来做愚公似的开山控地,却当真不顶事儿。
呆了一会,他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事,连忙回头,道:“我记得我是撞到绝壁上掉到地上的,怎么会到了这山洞里来了?”
碧瑶淡淡地道:“是我把你拖进来的。”
“什么?”张小凡为之气结。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我就落在你昏迷不不远处,正好看到了你,此刻那黑水玄蛇又向我们追了过来,我抬头一看,见你扯下的那棵老树所在居然是个山洞,里面竟还有亮光透出,而且洞口不大,便躲了进去。临走前看你可怜,便把你也拉进来了,傻瓜!”
张小凡皱著眉头,道:“那这洞口怎么被埋了?”
碧瑶耸了耸肩膀,一脸倒霉神情,道:“黑水玄蛇进不来,大怒之下蛇尾一扫,打在绝壁之上,结果塌了半座山下来,把这里,把我们,都给活埋了。”
张小凡看了她半晌,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碧瑶脸上怒意浮现,顺手就抓过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扔了过来,“我骗你?早知道让你死了最好!”
张小凡躲闪不及,只得以手护头,不料那石头正砸在左手处,登时间痛人心腑,眼前一黑,几乎差点又昏了过去。
碧瑶在远处见张小凡脸色突然“刷”地白了下来,握住被石头扔到的左手做痛苦色,心头一跳,随即冷冷道:“你别装死,嘿嘿,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张小凡此刻哪里还有力气去理她说什么“装死”,只觉得自己倒是真的快要被痛死了,整个手都痛得失去了知觉。
碧瑶看了一会,见他似乎不像装腔作势,走上几步来到张小凡身边,看了两眼,也不理张小凡的脸色,伸手在张小凡臂膀上拿捏几下。
张小凡登时疼得冷汗直冒,怒声道:“你做什么?”
碧瑶却没有生气,脸上反有一丝歉意,道:“你的手骨断了。”
张小凡哼了一声,但他性子倔强,径直道:“这是我被黑水玄蛇弄断的,与你无干。你快快走开。”
碧瑶多看了他一眼,嘿了一声,居然真的什么也不说,走了开去,站在一旁,冷冷看著,大有看好戏的样子。
张小凡本来疼痛之极,但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妖女面前丢了脸面,当时强撑著站了起来,自行检查一下,但见周身多有擦伤,但多为外伤,只有左手断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过就算如此,这断骨之痛也不是好忍的,他这般动了几下,牵动伤处,冷汗又冒了出来。
张小凡咬紧牙关,依著从青云山大竹峰上学来的一般疗伤之术,本想固定手臂,不料遍地查找,却都是形状突兀的怪石,根本没有一根较直的木条以固定手臂,不禁大是犯愁。
碧瑶这时站在一边,突然开口道:“你那根棍子。”
张小凡一怔,随即醒悟,烧火棍长一尺,正奸拿来用,当下看了那少女一眼,有心说些感谢,但却见她一脸看不起自己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强道:“我早就想到了,要你多说。”
碧瑶嘴一抿,道:“那你倒是满地找什么东西?”
张小凡怒道:“我看看出路不行吗?不找出路难道真的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吗?”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事,身子一震,转头对碧瑶道:“对了,你可看见了我那位同门师姐?”
碧瑶看著他焦急的样子,怔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那时人人都是性命关头,哪还会去注意什么别人?”
张小凡默然,心中实在担忧,陆雪琪本来中毒未清,又遭此大难,只怕性命危险。想到此处,他长叹一声,低下了头。
碧瑶的脸色却放缓了下来,看著这少年低头把伤臂固定在那难看的烧火棍上,不禁问道:“你和你那师姐很好吗?”
张小凡一怔,摇头道:“没有,但她毕竟是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哼了一声,突然醒悟过来的张小凡不再理她,撕开从身上衣服,用嘴帮忙配合右手把左手绑牢固定住了,又看了看这门口一大堆乱石,终於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向洞里走去。
看著张小凡向里走去,碧瑶忍不住道:“你去哪儿?”
张小凡边走边道:“我都被活埋在这里了,总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吧!”
碧瑶哼了一声,但不知怎么,在这死气沉沉的山洞之中,她还是跟了上去,仿佛两个人在一起,便没有那么心慌。
转过拐角,呈现在张小凡面前的是和他刚才处身处差不多的一条长廊,不过宽敞了些,两侧的石壁上依然发苦光,把这里照得颇为亮堂,但脚下灰尘极厚,踩上去便有明显的脚印。路中间有一道脚印向前而去,看来是碧瑶刚才走进来查探时留下的。
走了一会,这条长廊就到了尽头,但前头却又是一个拐角,同时隐隐传来了水声。
这时走在他身後的碧瑶忽然叫了一声:“张小凡。”
“什么?”张小凡下意识地应了一句,但立刻回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碧瑶噗哧一笑,道:“你在河阳城里对我说了啊!”
张小凡这才想起,大感尴尬,扭过头向前走去,同时道:“前面怎么会有水声?”
碧瑶没好气地道:“那是在这通道尽头,有一帘小水滴下,此外就再也没有出路了。唉!想不到我居然会死在这个地方。”
张小凡也不理她,向前走去,这般走了一会,水声渐渐大了起来,“哗哗”做响。过不多时,果然看见前方通道尽头,从洞顶直挂下一幕水帘,水花四溅,晶莹美丽,最後落到通道尽头一个小水潭中,若不是在这绝地之中,倒也下失为一道风景。
不过此刻无论是谁,自然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来欣赏这道风景了。张小凡走到这瀑布跟前,仔细查看了一番,一颗心便凉了下去。
瀑布後面便是坚硬的石壁,与通道两侧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小水潭更清可见底,也不见水往哪里流出,小小一个地方只怕是渗入地底的。而在上方,滴水的地方更只是在一片石壁洞顶,不知为何布满水珠,不停滴下,哪里有什么出路?
张小凡回头,正遇上碧瑶的目光,二人对看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这个山洞之中,一时间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小凡只觉得心乱如麻,眼看著自己身处绝境,又担忧失踪的陆雪琪,心烦意乱不说,左手的伤口不知是处理不好还是如何,疼痛又是一阵阵袭来,难受之极。
碧瑶看著他的样子,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忍,低声道:“你先坐下休息一下吧!我们慢慢再想法子出去。”
在这绝地之中,张小凡原本对她的敌意也似乎淡了下来。若是在外面世界,他自然与这魔教妖女势不两立,但此时此地,二人都快一起死在这里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门派之见?
张小凡默默坐下,怔怔地看著周围,最後向那滴水地上边石壁看去,心中暗想: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下山便受到如此多的挫折,如今更是身处死地,若是师父知道了,只怕又要大骂一顿不肖弟子了吧!若是灵儿师姐知道了,也不知她……
碧瑶从旁边看来,见张小凡神情忽然有些古怪,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张小凡惊醒,脸上一红,但如何肯说实话,眼睛一瞄,随口扯开话题道:“这死灵渊里就是怪事多,你看这洞顶石壁上有几块红色的地方,水珠流过,都被映成了像血一样……”
碧瑶忽然一跃而起,瞪大眼睛,神色紧张,急道:“你说什么?”
第九章 滴血洞
张小凡没料到碧瑶竟有如此大的反应,被她吓了一跳,指著洞顶道:“那里有几块红色的石头……”
碧瑶立刻走近,向洞顶仔细看去,果然透过水珠,在洞顶石壁上共有七块半个巴掌大的红色石头镶在洞顶,石质纹理与旁边的石头一般无二,只有颜色不同。
张小凡见碧瑶神色紧张,全神贯注地看著洞顶石壁,心中也颇为好奇,站了起来向那处看去,只见洞顶那七块红色石头歪歪扭扭地布在洞顶,看去倒像是个古怪的勺子形状。
尤其是那颜色,也不知在这洞中被水冲刷了多少年,依然殷红如血,甚至连晶莹的水珠流过这些红石时,都被它映成了像鲜血一般的红色,然後滴落下来,便如血滴从洞顶滴落。不过一旦离那些红石远了,这些水珠就又恢复了原来的透明样子。
他这看著,忽然听到身边碧瑶口中念念有词:“滴血洞,滴血洞,滴血……哈!”碧瑶忽然喜形於色,右手用力一拍张小凡,张小凡脸色顿时白了一下,这一掌之力当真不轻。
张小凡心中大怒,正欲喝问,却见那女子嫣然微笑,竟是全不在意,一脸兴奋之情,道:“好你个黑心老鬼,居然把滴血洞建到这么个地方,难怪八百年来我们找了数十次也找不到。”
张小凡心中惊讶,但在脑海中转念一想,随即联想到刚见面时碧瑶就曾喝问自己“滴血洞”一事,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哼了一声,道:“妖魔邪道!”
碧瑶心情此刻大佳,居然也不生气,笑盈盈地道:“我便是妖魔邪道,那又怎样?我还要多谢你帮我找到这个地方哪!”
张小凡心里更是老大的不情愿,尤其是看了碧瑶此刻越发美丽的笑颜,深心处不知从哪里腾起一股无名火来,只觉得自己无意中帮了魔教妖女的大忙,只怕日後被师门长辈知道了,非得责罚不可。
不过刚想到此处,却又随即想起,自己此刻连出去都不能,还想什么以後的事,登时便泄了气,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碧瑶此刻却大是欢喜,根本没在意张小凡莫名其妙的神情。魔教历史极久,门中派系林立,数目繁多,时有兴亡。
八百年前黑心老人所在的炼血堂一系,便是号称当时魔教第一派系,实力坚强,高手如云,黑心老人自己更是修真道上的老祖宗。但其後岁月变迁,又与正道几番争斗,炼血堂逐渐衰落,被其他派系取而代之。
当今之世,魔教中四大派系为首并立,分别为合欢派、万毒门、长生堂、鬼王宗,但若论到声势之盛,却无一比得上当年盛极一时的炼血堂。
而在魔教之中,这八百年来,一直传说当年正魔大战之後,炼血堂主要首脑虽然尽皆战死,但多有密宝法器被收藏於炼血堂根基之地“万蝠古窟”地下一个叫“滴血洞”的秘密所在。
这八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魔教中人暗中偷下万蝠古窟,甚至连死灵渊也被找了个遍,但都是空手而归。
碧瑶本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然是这四大派阀之一“鬼王宗”里的重要人物,此次来“死灵渊”这等大凶险之地,更是得了鬼王宗宗主的重托。如今这八百年来无数前辈做不到的事情找不著的地方,就在她的面前,她如何还不欢喜,一时竟完全忘了自己正身处绝地。
碧瑶心中欢喜,目不转睛地盯著洞顶,随即便腾身而起,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摸这些红色石头,但觉得触手冰凉,却与旁边的石块并无两样。她又把这些红石轻轻敲打,也没什么反应,这时她的神色除了兴奋之外,已多了几分紧张。
只见她随後拉、敲、掀、砸、拽,什么手法都用上了,每一颗红石也都碰过了,但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异样事发生。
张小凡在下面看了,心中一阵高兴,忍不住笑道:“我看这根本就不是滴血洞,是你自己猜错了吧!”
碧瑶无奈,落到地上,狠狠瞪了张小凡一眼,但心中却也不无疑惑,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张小凡就坐在地上,看著碧瑶这个身著水绿衣裳的少女,眉头紧皱,来回踱步,苦苦思索,不时腾身而起用新想出的法子对付那些红石,但无一下是无功而返。
看著看著,张小凡忽然觉得腹中“咕咕”叫了两声,却是肚子饿了。他伸手到怀中,想拿些随身带著的乾粮充饥,不料一掏竟是空的,想来多半是刚才落入水中不慎丢失了。这一下登时是叫苦不迭,眼下肚子饥饿,在这山洞里又没有东西可吃,身前这小水潭里水是清澈的很,但却是清得连条小鱼小虾也没见到。
眼看著腹中饥感越来越重,越来越是难受,张小凡无计可施,只得捧了口清水暍了下去,却完全不顶事儿。
他惨然叹息,看来只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
这时的碧瑶却全然没有饥饿的感觉,整副心思都在那七颗红石之上,但忙了半天,终究一无所获,颓然坐倒,但眼睛仍然望著那些红石,怔怔出神。
张小凡在一旁看著她那样子,忍不住提醒她道:“你看那个有什么用,我们再不想法子出去,只怕先饿死在这里了。”
碧瑶身子动了一下,这才似乎记起身边还有个正道中的小弟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肚子饿了?”
张小凡如何肯在她面前丢这个脸,立刻把头一扬,道:“没有。”
“咕咕,咕咕”,他肚子似乎和他作对一般,在他说完之後,紧接著叫了两声。
碧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小凡脸色涨红,大感赫然,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碧瑶笑了两声,却从怀里拿出了一份乾粮递给张小凡,正色道:“我看你还是快些帮我想想,怎么解开这滴血洞的开门方法吧!”
张小凡哼了一声,转开头去,不去看那乾粮,断然道:“你以为一份乾粮就可以收买我了,妄想!”
碧瑶怔了一下,眼珠一转,随即微笑道:“你错了,我是说眼下我们身在绝地,若无出路就真的只好死在这里了。但眼前有个滴血洞,我们找出这洞里所在,便有另外一条出路也说不定呢!”
张小凡听了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为求活命,先找到这什么滴血洞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否则真的只有等死了。
但他性子颇倔,硬是不理碧瑶递过来的乾粮,站起身来,再次向那些红石看去,碧瑶也不生气,只是看著他的身影,微微一笑,也站了起来,向洞顶看去。
那七颗排列的像是勺子的红石就这般在洞顶石壁之内,除了颜色殷红,便和周围石头完全没有两样,张小凡看了半晌,却完全是一无所获,有心上去逐一敲打,但一想到刚才碧瑶在上边什么方法没试过,便放弃了。
这两人从一开始的抬头观察,到後来累了坐到地上,再後来张小凡乾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将死之人就那样了,居然躺到了地上,望著洞顶,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依然没有什么发现,到了最後竟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小凡才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却见碧瑶居然还瞪著一双明眸,死死看著那七颗红石。
张小凡心中此刻倒也对这女子有了几分佩服,坐起身来,不料身子才动,忽然间肚子又是“咕咕”叫了起来,看来是饿得狠了,根本不给主人面子。
这山洞中本来除了滴水声就再没有其他声响,“咕咕”之声在这里响起来,登时传入了碧瑶耳中,转头看了过来。
张小凡几无地自容,这人可以死,面子却是万万不能丢的,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去看碧瑶,但脸上仍是觉得一阵发热,讪讪乾笑两声,走到那小水潭边,想捧些清水喝,稍解饥渴。
这水潭之中的清水,只怕都是地底涌出的山泉,冰凉之外,清澈爽口,更仿佛有一些甜味,但张小凡暍了两口,肚中饥饿感觉却更是强烈了。
毕竟水不能当饭吃,张小凡轻叹一声,望著这水面怔怔发呆,但见水珠从洞顶石壁上滴落,打入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地飘了出去。而在水面之下,倒映出他有些憔悴的脸,微微发红……
微微发红?
张小凡突然惊觉,怎么水中倒影会有红色出现,急忙凝神看去,果然看见自己在水中倒影的脸上有几块红斑,但随即却发现不对,仔细一看,又抬头向石壁上看去,原来是那些洞顶石壁上的红石倒映在水中,和自己的倒影重合起来,才有这种情况。
张小凡这才松了口气,但便在此时,心中一动,往後退了一步,凝视水中,但见水波荡漾,果然渐渐在水潭里缓缓浮现出七颗红色石子的倒影。因为是倒影的关系,此刻它们的排列,已不再是那古怪的勺子形状,反而有点像是一个人的手掌。
张小凡站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那一刻他忽然有些犹豫,就像突然感觉自己站到了一个路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感觉一闪即过,他转过身,回过头:“喂!”
碧瑶还在看著头顶的石壁,漫不经心地道:“我不叫喂,这是你当初和我见面时说的。”
张小凡一窒,原本到嘴边的话几乎倒灌了回来,但不知怎么,他对著这看去有些轻乎的女子,却有了异乎寻常的耐力,道:“那你叫什么?”
碧瑶转过头来,面上露出了微笑,道:“我叫碧瑶。”
张小凡在心里念了两句,摇了摇头,道:“你过来这里看看吧!”
碧瑶微感诧异,站起身走了过来,道:“什么?”
张小凡一指水面,碧瑶俯身看去,只见水面上水波荡漾,但集中精神之後,便慢慢看清了那七颗红石在水中如手掌一般的倒影。
碧瑶身子一震,疾转过身,道:“这是……”
张小凡摇了摇头,道:“我也是无意中看见的,也许不是也说不定……”
他话未说完,碧瑶已然截道:“不管怎样,我们都要试试。”说著更不废话,哗的一声便跨入水中。
张小凡吃了一惊,只见在片刻之间,滴落的水珠便已打湿了碧瑶身上的衣裳,但她却丝毫不曾在意,只是屏息等待著。
因为她踏入而散乱的水面,渐渐又平息了下来,碧瑶安静地等待著水面中重新出现那七颗红石的倒影。张小凡从岸上看去,只见那一颗颗如珍珠般的晶莹水珠从空中轻轻飘落,落在这美丽女子的发上、肩上,落在她的脸上、衣上。
透明清澈的水珠,从她乌黑的发梢,滑落下来,慢慢流过她雪白的肌肤,仿佛连她的脸也美丽的几乎透明了。
张小凡忽然看得痴了,只觉得这洞里原本哗哗做响的水声忽然远去,在他眼中只有面前这个站在水中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女子,带著动人心魄的美丽,扑面而来。
七颗红石的倒影,慢慢浮现了出来,像是一个手掌,安静地在水中浮沉。碧瑶看准了位置,缓缓伸开右手,在那手掌的位置,按了下去。
她玉一般的手穿过了温柔的水波,向下伸去,红石在水中的倒影幽幽地飘动起来,水面上波光粼粼,不知反射著哪里来的光芒,把这美丽女子的脸庞,照得微微发亮。
水潭很浅,碧瑶的手很快接触到了潭底,有一层沙石薄薄地铺在水底,触手处,碧瑶便感觉到手下有五个稍稍突起的地方,正在自己手掌的五个指尖。她心中一喜,用手轻拂,果然在这沙石之下,有五块镶在地底的小石,隐隐泛著红光。
碧瑶更不多想,五指用力,向下按去,然後抬头。
没有丝毫的动静。
碧瑶脸上的欢喜一下子凝住了,她的目光与岸上的张小凡相接了片刻,又转了回来。
张小凡刚想对她说两句安慰的话,忽然只见碧瑶又似想起来了什么,凝神看著水面,在另两点红石的倒影附近仔细查找,果然又找出了两块小石,这一次她似乎比较紧张,小心翼翼地把左手也按了上去,然後,同时把七颗小石按下。
曾经有那么一个瞬间,张小凡和碧瑶都以为又失败了,这个山洞里一片寂静,除了滴水声就没有其他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们等待了漫长的一刻之後,一阵剌耳但却沉重的“喀喀”声在这山洞中响了起来。
碧瑶和张小凡同时看去,只见在水帘背後,那曾经天衣无缝、坚硬之极的石壁,竟是整块的向後退了进去,虽然缓慢,但终於露出了一个新的洞口。
张小凡怔怔地看著这秘洞的开启,心中有些激动,有些畏惧,但在深心处,仿佛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他还有些好奇。
这八百年来的魔教重地,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呢?
碧瑶缓缓走上了岸,站到他的身边,眼中眼波流动,盈盈尽是笑意,张小凡看了她一眼,但见她肌肤如雪,清丽无双,脸畔更有晶莹水珠轻轻滑落,掉了下来,几乎如打在心田一般。
他身子一震,不敢再看,转过头去,低声道:“恭喜你了。”
碧瑶仿佛怔了一下,但看著他的眼中笑意丝毫不减,声音也显得带了几分温柔,道:“这都是你细心。”
张小凡不知怎么,嘴里有些发乾,脸上有些臊热,向旁边走了一步,下意识地离这女子远了些,道:“那你还不进去看看?”
碧瑶看著他,忽然微笑道:“你好像有点怕我?”
张小凡立刻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没有,没有……”
碧瑶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但脸上依旧有著笑意,道:“那我们一起进去吧!”
张小凡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道:“不,不好,这里是你们魔教的地方,还是你自己……”
碧瑶哼了一声,道:“那如果里面有出路,莫非你也不肯进去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抓了抓头,道:“那倒也是,那,那我们走吧!”
碧瑶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再次踏入水里,穿过水帘,走进了那个洞中,张小凡迟疑了一下,终於还是跟了上去。
这是一个幽深的隧道,洞侧石壁上发光的事物明显比外边通道上少了许多,虽然勉强还能看到道路,但非常昏暗。
张小凡与碧瑶走的很是小心,毕竟八百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到此,谁都不知道当年炼血堂的那些老怪物老家伙们会不会留下一些特别厉害的禁制。
这一路之上,倒也太平,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这通道颇为曲折,又深且长,而且慢慢向上,张小凡心里粗算,只怕自己和碧瑶两人此刻已到了这山腹中心。
他正思索处,走在前头的碧瑶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到了。”
张小凡心头一跳,向前看去,只见在前方隧道尽头,一丝明亮的光线照了过来,那里隐隐看见是一个大的石室。二人对望一眼,碧瑶当先迈步,向那里走了过去。
渐渐接近了,二人也看清了这石室情况,整个石室呈圆形形状,隧道正在石室中间,而在它对面,居然还有一条通道向里延伸,看来这并不是唯一的尽头。
在石室左边,放著两尊巨大的石刻雕像,一尊慈眉善目,微笑而立,一身衣裳被刻的如风吹拂般栩栩如生,倒有点像是佛门的观音菩萨。
另一尊却完全是不同的模样,狰狞凶恶,黑脸鬼角,八手四头,甚至在嘴边还刻著一丝鲜血流下,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此外在这两尊雕像前面,还有一张石桌,上边一个香炉,旁边放著几包香烛,都是灰尘遍布,估计这八百年来从未有过香火。
至於这石室的另一头,却只有几个蒲团,随意地扔在地上,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张小凡看在眼中,正诧异处,却见碧瑶神色郑重,走上前去拿起一个蒲团,抖去尘上後放到雕像石桌前,然後拿起桌上香烛,用自己怀里的火石打著了点上,插入香炉之中,又走回到蒲团之前,一脸肃然地跪了下去。
石室之中,但见轻烟徐徐飘起,她匍匐在地。
张小凡站在她的身後,听见了她的声音回响在这个石室之中。
“幽明圣母,天煞明王,圣教四十三代弟子碧瑶诚心拜见。圣教遭厄,衰微已久,无数教众,披肝沥胆,为兴圣敦,前仆後继。唯愿圣母明王,垂怜苍生,赐我福祉,再兴圣教,渡化众生,共登长生不死极乐欢喜境!”
张小凡微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这两尊神像只怕就是魔教中人供奉的邪神,不禁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不再多看一眼。
第十章 天书
只见碧瑶郑重其事、满脸虔诚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瞄了张小凡一眼,只见他眼看别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眉头皱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淡淡道:“走吧!”
张小凡本来在与她走进来的时候,在那隧道之中,心里对这女子倒有了几分好感亲近,但此刻见到这两尊邪神,登时想起了门派之别,想起了自小起师长的教诲,神色间自然就冷了下来,微微点了点头,道:“好。”
碧瑶看了他一眼,便向更深处走了进去,张小凡跟在她的身後,这一次倒没走多远,又进了一个宽敞地方。但这里却不像是外边那个石室般装修过,而是一个钟乳倒悬怪石突兀的山洞,洞里各色钟乳石千奇百怪,颜色也是异彩纷呈,而在二人面前,洞口处立著一大块巨碑,上边龙飞凤舞地刻著十个大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十个大字,每一字几乎都有半人大小,笔意古拙,笔势苍劲,直走龙蛇,竟有迎面而出,呼啸苍穹之势。
张小凡初看还没什么,但注视片刻之後,忽觉得头脑一昏,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他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定了定神,但见那字依然还在碑上,纹丝不动,只是这气魄当真吓人。
张小凡心中吃惊,转眼见碧瑶已绕过巨碑,向山洞深处走去,便也跟了上去。绕过石碑,只见在那背後,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二人在石林中绕了一会,走在前头的碧瑶忽然停了下来,失声轻呼。
而几乎与此同时,张小凡突然发觉,自己用来固定手臂的烧火棍,忽然泛起了奇异的光芒,尤其是烧火棍前段那颗珠子,更是亮起了不同寻常的青光,但这一次却是柔和的,就像是遇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老熟人一般,带著不尽的思念与眷念。
张小凡惊讶地向前看去,目光透过碧瑶的身旁,他看到前边让碧瑶吃惊的情景:洞底是一面光滑的石壁,石壁两侧各有一条隧道,通往不知名处,但在这石壁之下,却是一块青石平台,上面竞有一具骷髅,成端坐形状,安静地坐在那里。
而烧火棍上的那一颗珠子,此刻就对著这具骷髅,泛起了青色的柔和的光。
碧瑶站在前边,没有注意到张小凡奇怪的表情和他手上烧火棍的变化,在最初的惊吓之後,她迅速镇定了下来。
毕竟她是魔教中人,又岂会害怕一具骷髅,当下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却也没看出什么意外,转够头来对张小凡笑道:“说不定这位就是八百年前威震天下的黑心老鬼呢!”
张小凡自然对这魔教中人没什么好感,哼了一声,道:“我们还是快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出路吧?”
碧瑶瞄了他一眼,抿了抿嘴,道:“要找你自己找吧!”
张小凡呆了一下,有些拉不下面子,哼了一声,居然转过身就往左边的隧道走了进去。
没走两步,他便在暗地里对自己摇头,觉得自己面对这魔教女子怎么如此沉不住气,一受激便这么大反应,只怕此刻她看在眼中,正讥讽嘲笑也说不定。
但想归想,既然踏出了脚步就不可能再回头了,走了几步,身後却没有什么动静,看来碧瑶没有跟上来,张小凡不知怎地,心里似乎有些失落,但随即暗骂了自己一声“没出息”,振作精神,往这隧道深处小心地走去。
张小凡现在所处的这一条隧道与外面来时的路并无两样,但却幽深静谧的多,往深远处看去,几乎便是一片昏暗,而且道路似乎也比较长,真想不通当年那些魔教炼血堂的人是怎么开出这么浩大的工程的。
就这般走了好一会儿,张小凡忽然发觉,前头渐渐亮了起来,他心中三暑,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只见前方道路尽头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在黑暗中分外清晰,如温柔的触手,诱惑著世间人们。
张小凡深深呼吸,踩入了那片光明之中。
碧瑶看著张小凡的身影消失在那条隧道之中,怔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她父亲是魔教中位高权重的人物,自小开始她便有如公主一般,哪有人胆敢违逆於她。
不料今日在此绝境,却遇上个正道中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家伙,不由得她不生气。
说起来,张小凡在青云山时,也是个和气的少年,为何在与碧瑶一起时便磕磕碰碰,除了门户之见外,只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些事碧瑶自然是不得而知,但张小凡几次三番与她过不去却是真真地看在眼里,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但目前两人都在绝地之中,也不好动手教训这个小子,只得哼了一声,记在心里,但要让碧瑶委屈自己跟著张小凡去,却是绝无可能。
只见她几乎没有思索,转过身子,便往右手边那条隧道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碧瑶便感觉这是一条和外边隧道差不多的道路,但石壁两旁里发光的事物却少了些,显得隧道有些昏暗。
还好,这条路却并不很长,很快碧瑶就走到了尽头,又一次踏入了一个石室之中。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石室,一侧摆著许多架子,一侧却堆著一堆垃圾,多是些铁器,诸如刀、剑、枪等,大都残损不堪。比较显目的是在最上面还随意丢著一把斧头,通体铁銹,颇为巨大,也还完整,看去整把都像是铁铸的一般。
碧瑶看了两眼便没了兴趣,转身走到那些架子边,略一细看,脸上首先露出大喜之色,但不多久便不由自主地换成了失望之色。
只见架子上一格一格地都放著标签,上边有些字早都模糊了,但还有些字勉强看得清的,却无不让人怦然心动,都是些如:“五岳神戟”、“观月索”、“离人锥”等名称。
碧瑶自小长於魔教,父亲更是位博古通今的奇才,家学渊博,自然知道这些都是魔教传闻中一等一的法器秘宝,如何不喜?可惜在这些架子之上,却大都徒有标签而无实物,空欢喜一场。
她叹了口气,却仍心存侥幸,在这些架子上一一看了过去,只见每个架子中都空空如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在最後一个格子中给她发现了还放著一个小铁盒子,但这个架子上却没有标签,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碧瑶心中一阵欢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这盒子拿起,只觉人手颇为沉重,轻轻摇了几下,却没有什么声响发出。
碧瑶微一沉吟,随即把这铁盒放在地下,深深呼吸,凝神戒备,右手一挥,顿时石室中白光泛起,一朵玉一般的花朵突现在空中,同时发出淡淡幽香。
碧瑶神色肃然,右手翻转,那凌空而立的小花光芒大盛,飞到那铁盒上方,白色的光芒笼罩住了整个铁盒。
然後,碧瑶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打开小盒。一按到那铁盒盖子上,碧瑶便感觉这盒子似乎没有上锁,她眉头一皱,眼中警惕之色更重,咬咬贝齿,一狠心打开了铁盒盖子。
便只听得“喀”的一声轻响,还没看清铁盒之内是什么东西,一股黑气先冒了出来。
碧瑶脸色大变,几乎是如触电般倒翻了出去,而在铁盒上方的那朵白色小花即时冲下,黑气顿时被白光罩住,几番冲动却不得而出,片刻之後,便见黑气渐渐萎缩,而那玉一般的白色小花却渐渐变黑,竟是把这黑气给吸了进去。
直到黑气完全消散之後,碧瑶也等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来,她凝神向自己那小花看去,她父亲费大心血为她专门炼造的奇宝“伤心奇花”,此刻原本白玉一般的花瓣竟已完全成了紫黑之色,看去倒有几分狰狞。
碧瑶脸色微变,低声道:“‘古尸毒’!黑心老鬼当真是黑了心了,居然炼这种东西!”
她一边低声咒骂著魔教前辈黑心老人,一边把目光投入了那铁盒之中。
那里面很简单,小小一个铁盒里只放著一样东西:一个金黄色泽,完好如祈的小铃铛。
碧瑶呆了一下,没想到这铁盒中放了“古尸毒”这般罕见剧毒之物,居然只是守著这么个小铃铛,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古怪来,沉吟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拿起这个小铃铛。
“叮当”。
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在人心田回荡一般,在这安静了八百年的秘密石室之中,迥响起来。
碧瑶拎起这个铃铛,但见铃心精巧细致,一条细细铁索系在铃身上,微一摇动,铃心轻轻撞击铃身,又一次地发出声音。
“叮……叮当。”
碧瑶看在眼里,少女心性,很是喜欢,刚才的失望之情也冲淡了不少,当下仔细又查看了一下,的确没有什么古怪,好像就是一个普通的制作精巧的铃铛。
不过黑心老人收藏的如此神秘慎重,这铃铛必然有不平凡之处,待有机会出去再去问问父亲好了。
碧瑶如此一想,便定下心来,但看著这小铃铛却越来越是喜欢,便把它系在腰间,身子转动,果然发出了一阵阵清脆铃音,悦耳之极,碧瑶大是得意,连连点头。
其後,她又仔细检查了一番这间石室,但却再无收获,甚至她连那堆垃圾也检查过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更不用说有什么出路了。
忙完之後,碧瑶慢慢站起,是去看看那个傻小子那边情况的时候了。
走出石室之前,她最後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这石室中依然杂乱,那堆垃圾被她翻过之後,更是乱了,各种兵器丢了一地,那把大斧头也随意地丢在墙角。
随後,她走出了这间石室。
张小凡刚才进去的左手边的隧道,比碧瑶进的右手边那条路要长得多了,碧瑶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了光线亮起,但里面情况却还是看不清楚,但不知为何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她心里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这魔敦中古怪残忍的东西极多,诡异难测,会不会……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入了那间石室之中,仔细一看,这才放下心来,只见张小凡正站在石室之中,看著石壁之上,怔怔出神。
碧瑶松了一口气,这才仔细观察这间石室,只见这石室比刚才她到的那个石室大了不少,但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但在石室坚硬的石壁之上,却刻著密密麻麻的石刻文字,张小凡此刻紧皱眉头看著的,便正是这些东西了。
碧瑶皱了皱眉,走了前去,看了看,登时脸上露出喜色,只见在这通篇石刻开头,只刻著两大字。
天书!
“天书,这是天书啊!”碧瑶竟忍不住欢呼起来。
张小凡身子一震,这才发觉碧瑶来到身边,但他的注意力却似乎只在她的话上:“天书?你知道这天书是什么东西吗?”
碧瑶瞪了他一眼,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天书’是我们圣教经典,从古相传至今,所有圣教弟子的神通大法,都是从这天书中领悟而出的。”
张小凡身子又是一震,脸上大有迷惘之意,转过头去盯著墙上石刻,过了半晌,却低声道:“不会的,不可能的!”
碧瑶脸色一沉,道:“这是我们圣教经典,乃是我道绝密,你不是说我们是邪魔外道吗?怎么还偷看?”
张小凡却似乎听若不闻,眼中只有那些刻在墙上的文字。
“天书。第一卷”
夫天地造化,盖谓混沌之时,蒙昧未分,日月含其辉,天地混其体,廓然既变,清浊乃陈。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然天地万物,皆有其相,众生沉迷,惑於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以为众相故,心生三毒三惧三恐怖,不可久矣。
天象无刑,道褒无名,是故说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即达光明。持一正道,内体自性,天地以本为心者也。
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也。
故无实无虚也。
故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也。
故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哉!
……(注一)
碧瑶哼了一声,本想发怒,但转念一想,却又没说什么,也往墙上看去,只看了几句,便只觉得头脑发昏,倒也有些佩服起张小凡来,这么枯涩的文字他居然也看得进去。
但转头一看张小凡,却是微吃一惊,只见他脸上满是痛苦迷惘之色,整个人竟是微微颤抖,说不出的诡异之情。
其实换了世间任何一人,只怕也没有张小凡此时的心境激动。这号称魔教经典的“天书”,这段号称总纲的文字,看在张小凡的眼中,却几乎字字如刀,直刺入了他的心底,甚至比他小时候,发现青云门道家修真法门与普智传於他的佛门“大梵般若”修习法门截然相反时,带给他的冲击还要大上百倍。
从这段文字之中,他竟赫然发现,他从小暗地里以为的道、佛两家根本回异的修真道法,在这里竟隐隐有殊途同归的趋势。即便这样,他纵然吃惊,但也还能接受,但接著看下去,他脸色却已渐渐苍白,只因在这号称魔教经典的“天书”之中,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这魔教之中诸般神通异法,偏激特异,但根源之上,便在这“天书”之中。道家讲究身御自然造化,佛门注重体悟自性,而天书之中,却似乎面面俱到,既有道家思想,也涉及佛门的大法。
换了另一个人比如碧瑶,看了这些文字自然没什么想法,总以为是自己祖师留下的大神通,但在这世间唯一通晓道、佛两家真法的张小凡看来,这事却大是可怖。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挥之不去地缠绕著他。
究竟什么才是对的?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脸色苍白,心神激荡,带著狂热与奇异的好奇饥渴,隐隐只觉得一个大秘密就在自己眼前,却始终摸不到,看不著,却又更加地吸引著自己,往那个目的奔去。
只是,在他心里,也有了几分恐惧,这是不是应该的呢?
碧瑶看了张小凡半晌,见他依然全神贯注地看著墙上石刻,表情古怪,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就站在他的旁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恼火,冷哼一声,不料张小凡充耳不闻,什么动静也没有。
碧瑶嘴角一抿,大是恼怒,但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出手教训这个人,恨恨一转身走了出去,临走时还大力踩出脚步声,可惜那傻小子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碧瑶怒气冲冲地走出石室,回到钟乳石洞里,对著那具骷髅生起了闷气,本来想想也没什么的,但看那小子却怎么也不顺眼,越想越怒,再一看手边那朵原本漂亮的“伤心花”现在一片乌黑,登时把怒气迁到黑心老人头上。
她指著那具骷髅怒道:“你这个死老鬼,死了八百年还要害人害我,害得我的玉花变得……变得……”
一句话接不下去,碧瑶肝火越来越大,更不多说,袖袍一挥,“伤心花”飞出去在那骷髅上转了一圈回来,片刻之後,只听得剌耳的骨裂之声响起,“喀喀”响处,那具骷髅竟是四分五裂地倒了下来。
出手之後,碧瑶的气才缓了些,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後悔,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那么大的气,但转眼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刚才被骷髅遮住的石壁之上,居然还有几行字在那儿,连忙走过去细看,只见墙上写著四行字。
铃铛咽,百花凋,人影渐瘦鬓如霜。
深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注一:此段总纲文字参考书目:“道德经”、“金刚经”、“坛经”、“晋书。纪瞻传”、“周易复卦彖传注”等。
第十一章 金铃
碧瑶怔了一下,又仔细看了一遍,只见这四行字笔势劲道都较为细致,与刚才石室中的天书石刻大不相同,看来是另外一人的所为。
而看这话里意思,倒像是一位痴情女子幽怨的话语,只是却又怎会在这魔教重地“滴血洞”里出现,当真奇怪。
她寻思许久,却依然没有想出什么结果,当下摇了摇头,正欲放弃不想,不料一转过身,赫然却见到张小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从那石室中走了出来,站在自己背后,而且脸上表情古怪,似沉痛又似惊讶,好像还有几分迷惘,看去眉头紧皱,肌肉微微扭曲,几乎有些狰狞了。
碧瑶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发出“呀”的一声呼喊,向头退了一步。那个精巧的小铃铛在她腰间轻轻震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回荡在这个山洞里。
张小凡听到了铃铛的声音,身子一震,仿佛突然惊醒一般,脸色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困惑之意。
刚才他正在石室中对着天书石刻苦思不已,突然间手边那根烧火棍如惊醒一般,亮了起来不说,那冰凉感觉几乎是在瞬间就布满他的全身,然后,他就像是下意识般走了出来,直到看见了那堆碎裂的骷髅。
张小凡向着绑在自己左手边的烧火棍看了过去,只见它依然亮着,泛起淡淡青光,正对着那具已碎裂倒下的骷髅,就像是对着故人哀悼一般。
张小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但看着这具骷髅,深心处他竟也有些伤感,虽然明明知道在这里死去的这个人,必定就是魔教炼血堂中的重要人物,说不定正如碧瑶所说的就是黑心老人本人,但不知怎么,他就是对这具骷髅有几分亲近之意。
烧火棍的光彩渐渐暗淡了下去,回复到难看的黑色,一动不动,张小凡却依然注视着骷髅,然后在碧瑶的注视下,缓缓地走了上去。
碧瑶哼了一声,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冷笑道:“虽然我对黑心老鬼没什么好感,而且派系不同,但我们都是圣教弟子,都在幽明圣母天煞明王座前立过重誓,你若想对他法身无礼,我可不答应。”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应道:“他现在粉身碎骨,只怕是拜你所赐吧!”
碧瑶脸上一红,但词锋丝毫不让,决然道:“我自然会对圣母明王忏悔,但绝不容你也来无礼!”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碧瑶一呆,见他神情平和,并无仇恨之色,只觉得这青云门的少年似乎与以往见到的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正道人士大不一样,犹豫之间,却被张小凡从身旁走了过去。她迟疑了片刻,转过身向他看去。
张小凡走到那堆骷髅的面前,只见年岁久远,惨白的骨骼上都已泛起了幽幽的微绿光彩,刚才碧瑶那一下重击,胸部以下的骨骼都已散了去,只有头骨还完好,落在所有骨骼的最上方,空洞的两眼,正对着张小凡。
张小凡打了个寒颤,隐隐觉得,这眼中竟仿佛还有魂魄存在一般,注视着他。但他终究还是走了上去,慢慢伸手把这些散乱的骨骼拢好一堆,冰凉的感觉从骨骼上传了过来,却没有了恐怖畏惧的感觉。
仿佛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张小凡深心中,像是松了口气的感觉,一种做了该做的事解脱的心情,虽然奇怪,但他却真得有这种感觉,心下却暗自想到:这烧火棍实在太过古怪了,若这次有命回去,看来一定要问问师父才是。
他把这事做完,正欲直身站起,便在这时,他眼角余光却瞄到在刚才那具骷髅所坐之地,竟也因他把骨骼扫开,隐隐露出了些字迹出来,忍不住“咦”了一声。
站在一侧的碧瑶本来冷冷地看着张小凡做着这些古怪之事,突然听到张小凡似有什么发现的一声低呼,好奇心起,也走了过去,向那处看去,只见那里竟也刻着几行字。
芳心苦,忍回顾,悔不及,难相处。
金铃清脆噬血误,一生总……
到了第四句话,笔势越来越是无力,尤其是到了第三个“总”字,更是潦草,几乎已分辨不出,最后更是一笔带过,就此断了,看来到此处,所写之人也无力再写下去了。
山洞之中,张小凡与碧瑶都是一阵沉默,两人都隐隐感觉到,在这两段字里行间,只怕有着一段伤心情事,女子伤了心,未了男子也追悔不已。
张小凡有些出神,虽然从未见过这不知名的情侣,但不知怎么,千百年后见到这不知算不算绝笔的遗迹,却仍然有些难过。
而站在一旁的碧瑶却是紧皱眉头,眼睛直看着那几行字,嘴里念叨着:“金铃清脆噬血误,金铃清脆噬血误……金铃?啊!对了,金铃!”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欢叫一声,喜形于色。张小凡被她吓了一跳,讶道:“金铃怎么了?”
碧瑶似极为兴奋,满面喜色,道:“就是‘金铃夫人’啊!你不知道吗?”
张小凡茫然摇头,碧瑶哼了一声,瞪她一眼,随即喜滋滋地道:“金铃夫人可是我们圣教在千年前的大人物呢!传说她聪慧绝顶,道行精深,对圣教经典天书更是有大悟于心,独自在圣教中创下了‘合欢派’一系,是我教中女子一等一的人物呢!”
张小凡登时没了兴趣,听她说着就知道这金铃夫人乃是魔教中千年前一个人物,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但听她创下的派系名字就叫“合欢”,便知这老女人不是什么好人,看碧瑶倒是很是崇拜这个什么金铃夫人的样子。
张小凡哼了一声,不去接她的话,转身把为了看字而弄得乱了的那堆骨骼重新整理好,心中却冒出一个古怪念头:看来你也是个痴情人,说不定也是为了个女人而死的吧!
死人自然没有理他,但张小凡自己胡思乱想,居然对着这骷髅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碧瑶在旁边乐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想不到金铃夫人居然和这该死的黑心老鬼有了情意,哼,一定就是黑心老鬼负了心,无情人,活该被雷劈!死了最好!”
“你胡说!”张小凡突然在旁边喝道。
碧瑶呆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反应过来,瞪着他看了半天,奇道:“你说什么?”
张小凡话一出口,登时就知不对,他一个正道中人,居然莫名其妙地为一个八百年前穷凶极恶的魔教凶人开口辩护,这若是传到青云门师长耳中,立刻就是一顿重罚。但当时也不知怎么,心里一激动就是脱口而出,这时被碧瑶反问一句,却是讪讪说不出话来。
碧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间想起一事,登时把张小凡给忘到脑后,一把抓起腰间那个金铃,激动不已,大声笑道:“啊!那这岂不就是金铃夫人的‘合欢铃’吗!”说话间连忙把这金铃倒转过来,仔细查看,果然在金铃内侧的铃壁之上,看到了三个小字。
合欢铃!
张小凡见碧瑶一脸欢喜,只差没笑得背过气去,看来这是个极为厉害的法宝,被她无意间得到了,心里一阵不舒服,冷冷地道:“你找到出路了吗?”
碧瑶眼中满是面前这个小小铃铛,随口应道:“没有啊!”
张小凡把头转过,淡淡道:“那你就抱着这个金铃死在这个山洞里好了。”
碧瑶一呆,一想果然如此,如今最重要的可是要先找出路逃出这里才是,连忙问道:“你找到了吗?”
张小凡默默摇头,二人对望一眼,碧瑶收起笑容,正色道:“那我们先找路吧!”
生死当前,张小凡默默点头。当下二人在这隧道山洞中合力寻找,仔仔细细地查看过每一面墙壁,每一道缝隙,张小凡甚至不顾碧瑶的强烈反对,连那两尊幽明圣母、天煞明王的神像也查了一遍,但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当他们重新在那堆骷髅碎骨前碰头时,看到对方一脸沮丧表情,脸色都暗淡了下来。
碧瑶涩声道:“难道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张小凡低下了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碧瑶也沉默了下去,突然之间,死亡的阴影罩住了他们这两个还年轻的生命。
许久,在一片寂静中,在两人相对无语之下,张小凡忽然一跃而起,转身走开,碧瑶吃了一惊,道:“你做什么?”
张小凡咬紧牙关,道:“我再去找一遍,一定会有出路的,我们一定不会死在这里的!”
而在他心里,却还有一句依然没有说出口的话,在久久回荡:我一定还要再见灵儿师姐的,就算死,也要埋到大竹峰上!
碧瑶却没有动作,只坐在平台之上,看着张小凡板着脸,在这生死时刻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不停地搜索着。
一遍。
二遍。
三遍。
四遍。
碧瑶记不清张小凡究竟在这石室山洞里进出了几次了,每一次他都是无功而返,但他竟然仍不灰心,也不知道他的性子为什么竟这般倔强,或是他的求生欲望竞如此强烈,他一直不停地寻找着出路,一直,一直……
直到,他的脚步开始摇晃,直到他没有了力气,直到他走过碧瑶身边,身子摇了一摇,倒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碧瑶怔怔地看着,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过去,把他的身子翻了过来,查探一下,知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加上饥渴,所以才会昏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她忽然一呆,对着自己,在深心处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放心,他没事我为什么会松了一口气?”
这个念头如电光火石一般,在她的心头掠过。
她深深地向他看去,这少年如今还年轻的脸庞上,因受伤和饥渴而有些憔悴,连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碧瑶轻轻地把他放下,凝视半晌,轻轻道:“既然我们注定要一起死在这里,我可不想太早就剩下一个人,至少有个人陪,也是好的。”
她走了出去,到了洞口处那个小水潭里取了些水回来,又取出些干粮,和着水想喂给张小凡吃。
不料张小凡许是昏迷的原因,干粮一点都吃不下,只是在碧瑶的水袋里迷迷糊糊地暍了些水,却一直没有清醒。
忙了半天,碧瑶自己也累了,在看着张小凡似乎情况稳定了之后,她也渐渐阖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碧瑶才醒了过来,第一个反应却是立刻向刚才张小凡处看去,只见张小凡还是安稳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正自酣睡,这才放下心来,口中却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怎地和死猪一般!”
说着,自己也微笑起来,仿佛看着这个少年,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般,就连在前方不远即将到来的死亡,她也暂时淡忘了。
只是她突然觉得张小凡虽然还在酣睡,但脸色却是潮红,有些不大对劲,连忙把手伸过去查看,一触之下,竟是火热烫手,登时吓了一跳,没想到张小凡竟是迟不病、早不病,在这个关头发起高烧来了。
一般来说,修真道中的人士,身体自然强健,寻常时百病不生,但张小凡几日来连受重创,心力交瘁不说,身子也受损极大,最后在这滴血洞中又不顾身体拚命搜索出路,体力透支,这昏迷过去之后,竟是发起高烧来了。
他这一病着实不轻,连着许久时间也不退烧(在山洞之中,碧瑶不知道究竟过了几日),碧瑶束手无策,只能多取些凉水来为他降温,却全不顶用。
到得后来,张小凡高温不退,竟然开始说起胡话了,碧瑶心中焦急担忧,一想到往后自己要一个人在这空寂的山洞中孤零零地等死,几乎要毛骨悚然了,此刻便是张小凡的一句胡话,哪怕一声喘息,与日后那可怖的日子比起来,几乎也如仙乐一般。
但任凭碧瑶想尽法子,其实也就是多弄些水来而已,在这山洞之中,一无医生二无药材,如何能帮得上忙,张小凡的病情却是一日比一日更重,说胡话的频率也越来越密。
这一日,碧瑶正心急如焚地守在昏迷不醒地张小凡身边,忽然见他翻了个身,整个人竟是缩了起来,在迷糊中惊叫道:“鬼,鬼,鬼……”忽地又咬牙切齿:“你杀我爹娘,杀了全村的人,我相你拼了!”
碧瑶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抱住,连声道:“没有,没有啊!这里没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张小凡渐渐安静了下来,脸上惊惧的神色也缓缓平伏,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伤心欲绝的表情。
他两眼一直紧闭着,嘴里低声道:“师姐,师姐,你不要不理我,我,我想……不要不理我……”
碧瑶一呆:心头忽然一阵酸楚,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柔声道:“没有啊!你师姐在这里,不会不理你的。”
张小凡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仿佛此刻就是他最聿福的时候,口中不停地道:“师姐、师姐……”
碧瑶看着他那张在痛苦中带着一丝微弱幸福的脸,心头竟有了一丝痛掠过。
那个被他这般眷念着的女子,那位就算在他昏迷过去也念念不忘的师姐,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死灵渊下,张小凡极力维护的那个手持蓝色仙剑的青云门女弟子,莫非,就是她吗?
碧瑶皱了皱眉,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女子生得一副绝美容颜,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难怪这张小凡会为她神魂颠倒了!不过任碧瑶如何聪明,自然也不会知道,张小凡念念不忘的,却是如今仍在青云山大竹峰上的田灵儿。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一直守在张小凡身边的碧瑶,从张小凡的胡言乱语中听到了更多的他的事情,知道了他出生在一个叫“草庙村”的地方,知道了那场可怖的屠村惨祸,也知道了他心中眷念的那个女子,是他在大竹峰上的师姐,不过她还是不大肯定,这位师姐是不是就是那日手持蓝色仙剑的女子。
只是,在这些日子对张小凡的照顾之中,连碧瑶自己也感觉到,她对这个少年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每日里凝视着他憔悴的容颜,几乎就能成为她打发无聊时间唯一的方法。
她常常这般凝视着他,许久许久,却从未想过,在另一侧的石室中,有着魔教经典奇书——“天书”。
有时,她会在张小凡睡去之后,慢慢踱步到金铃夫人留下的那段文字前,凝视半晌,然后轻轻道:“夫人,教中古老相传,您曾留下训斥,世间男子,尽是负心之人,但是你可曾看见,这个叫张小凡的男子,却是痴心得很呢!”
这个空寂的山洞中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在她转身之际,那一个小小金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在她的身边,在这山洞之中,轻轻回荡,似在述说着什么。
就像是冥冥中,那一双温柔如许的眼眸,那一缕缠绵不去的幽魂,凝望着他们,`.
下册预告:
张小凡与碧瑶身陷了“滴血洞”绝地之中,意外发现久远之前黑心老人与金铃夫人的一段秘史,碧瑶更得到金铃夫人遗下的“合欢铃”,只是二人依然身陷绝境,求生无路。生死之际,恍惚之中,都各有伤心往事,浮上心头。
大病之后,碧瑶突然从“天煞明王”神像上发现疑点,二人跌跌撞撞,逃出生天,险死还生,只是滴血洞,还有其中的无数秘密,却永远被掩盖在山脉之中。
其后,张小凡坚守门规,与碧瑶分道扬镳。此时魔教重新崛起,天下震动,张小凡从一名叫万人往的中年文士口中打听到正道各派与魔教争斗于东海流波山,立即赶去。但与这文士的一番谈话,却令他对昔日的信仰产生隐隐的动摇。
途中,张小凡路过小池镇,与巨汉石头相识,同入黑石洞,要为小池镇居民除妖,只是,这一路上,非但有妖狐一族,连碧瑶的身影,也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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